「是,少爷。」蝶儿见严子晟的脸色和缓了一些,似乎变回往常温和的模样,心里也放松了一些。
「身为严府的奴仆,妳该知道这里是严府的禁地吧!」
「嗯,蝶儿明白,因为这里是……」蝶儿见他脸色一变,立刻住了口,不敢再说下去了。
「是吗?连妳这刚进严府的奴婢都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严子晟冷笑,黑瞳的温度瞬间降下。
「没关系,少爷,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放心,蝶儿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蝶儿对他认真的保证。
「喔?妳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严子晟嘴角扬笑,但笑意却没有抵达双眼,他像是锁定猎物的猎人一样、不动声色地踩着缓慢的脚步向她靠近。
「嗯,我明白的,再怎么说,四姨太是少爷的亲娘,你会想念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你会来北院,是因为思念四姨太吧?」蝶儿用力点头,更试图想安慰他。
思念?严子晟微扬的嘴角勾成了讽刺的弧度。他会思念一个背叛他亲爹,弃自己亲儿于不顾,将所有屈辱留给自己的女人?不!他来这里,只是和过去的自己彻底做一个了断。
一旦他成亲、接掌了商行,日后真正成为严府的一家之主后,他会下令立刻拆了北院,让这个只剩下丑陋记忆、蒙上耻辱的地方永远永远的消失!但这些,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当然也包括眼前这个自以为了解他的丫头。
子晟,你放心,你是严府的继承人、老爷唯一的血脉,大娘一定会好好栽培你。只不过……你该知道外界的人对严府的隐私总是特别感兴趣,你若是到外面去,难免受到他人的指指点点,我没有办法堵住所有人的嘴,但无妨,我会将师傅请进严府为你授课,你就留在东院里好好学习,这对你、对严府都好。
子晟,你放心,大娘已经将那个叫小翠的奴婢赶出去了。她不过是个低贱的奴婢,居然这么有心机!你年纪还小、不知人心险恶,那贱婢表面上对你殷勤、对你好,一转过身,就将你掏心掏肺对她说的话当流言八卦传了出去,这种人岂能留在严府?以后进东院的奴仆,大娘会亲自为你选过,绝不让今日之事再次发生。
子晟,你放心,我已经撤换掉大部分的奴仆,每隔一阵子府里就会撤换一批奴仆,谁要是敢乱嚼舌根,就立刻赶出严府。唉!造孽喔!明明是自己做出的丑事,现在却要自己的儿子来承担。
子晟,你放心,大娘只是先为你守住严府的产业,将来这些全都会回到你的手上。你要相信大娘,即使这世界上所有人都背叛你,只有大娘和严府,绝对不会背叛你。
这么多年来,因为那个生了他的女人,他已经退到无路可退了……
不能出京城、不能出严府,不能出东院……哈哈!京城人人欣羡他严子晟是天之骄子,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宠儿,但谁又能明白他所过的究竟是怎么样的日子,而一切的一切,全都是那个女人造成的!
「少爷?」蝶儿没敢动,事实上是根本不想动,只能像是被催眠似的回望着严子晟的凝视。当自己思慕多年的人、以一种眼里只有她的姿态走过来时,她相信任谁都不会移动半步的。
最后,严子晟在她面前停住了脚步,这是两人从初次见面以来,第二次靠得这么近。再说,第一次是她太过兴奋将少爷扑倒在地上,但这一次,可是少爷主动走到自己的身边,如果是在作梦,那她希望永远不要醒。
严子晟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一双手缓缓抬起、慢慢拢上她仰头凝视、纤细秀气的颈项。月光下,她看起来更娇小了,小得彷佛只要自己一使劲、就能将她掐死……
如果在这里捏死她,不会有人发现。不!应该说就算有人知道了,也没胆子张扬,是吧?
「妳不害怕吗?」严子晟微微添加了力道,但不知为何,蝶儿依旧一点都不害怕,一双黑溜溜的眼,依旧盈满了仰慕和崇拜。
「不怕,我为什么要怕少爷?」蝶儿摇头。虽然不知道少爷为什么要伸手圈住自己的脖子,但正因为两人站得这么近,所以她更能感觉到少爷真实的存在、还有他温热的气息。
蝶儿的回答让严子晟微微瞇起了眼。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在整栋严府的仆役都知道要明哲保身、和自己维持距离,这丫头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靠近?即使是现在,连他都能从她澄澈的眼瞳、清楚看见自己盈满杀意的同时,她为什么还能维持这种全然仰慕、单纯爱恋的姿态?
这种像是温柔、还带着无比眷恋的眼神,勾起了他记忆深处的某些回忆。
他的亲娘,过去也是以这种专注的目光凝视自己,彷佛他是她世上最重要的人那样望着自己……但她最后离开了,毫无眷恋地扔下他离开了。
第二个以温柔目光注视自己的女人,是他十三岁时遇到的奴婢小翠。她爱笑、爱玩,一点都没有为人奴仆的自觉,也不把他当主子,反倒将自己当成是她在家乡的弟弟。当时,他是喜欢她的,在他不知道她是个心机重、心思歹毒的女人之前。
严子晟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那天他找不到小翠,在严府里四处寻找她、找得都快发疯了。
当自己终于找到小翠的时候,她已被人打得奄奄一息、晕死在大娘的面前。
「小翠?!」
「子晟!别碰她!这种低贱的奴婢只会污了你的手。」大娘的声音淡淡的,却足以让他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沈娘,把妳听到的事情和少爷重复说一次。」
「是。今日我到厨房的时候,听见这小翠和其他奴仆们在嚼舌根子,她说,昨儿个夜里少爷发了恶梦,她前往探视,不料少爷却紧紧地抱着她喊娘,这贱婢今日就和仆役们说……」沈娘顿了顿,瞥了脸色惨白的严子晟一眼,犹豫着是不是要往下说。
「沈娘,继续说下去。」
「说她小翠虽然也是奴婢,可做不出少爷娘亲那种偷汉子、抛亲儿的丑事。」
「来人,立刻将这贱婢赶出严府。」
「是。」
年仅十三岁的他,全身僵若化石,但即使他脑海里乱成一片、痛得都快要不能呼吸了,但他依然记得在大娘房里的每一个人,都以一种融合了同情、可怜的目光看着他。
他终于明白了,他严子晟在所有人眼中,只是一个可怜的笑话……
「少爷,你究竟是想哭还是想笑?」温软的小手突然抚上他的唇,将严子晟飘离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妳在说什么?」严子晟蹙眉。
「你的嘴角明明是向上弯,但为什么看起来好像要哭出来似的?」蝶儿好奇不已。他究竟是怎么做出这种高难度的表情?
严子晟表情一敛,再次以探索的目光凝视着眼前的蝶儿。
第三个,就是眼前的蝶儿了。不同于亲娘眼中的宠溺、不同于小翠眼中的疼爱,存于蝶儿眼中的,是纯粹女子对男子的思慕与爱恋。
初次见面,她将自己扑倒在地,莫名其妙地对他喊着「恩人」!他可不记得自己曾经救过这个丫头。后来,她虽然改了口叫少爷,但蕴藏在眼底的思慕、就像现在一样,始终没改变过。
她的目的是什么?又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真不怕?」他纯粹是好奇。试问,当有人以一双手掐住自己脖子的时候,有谁会像她一样无动于衷,甚至对着可能下手的对象微笑?
「不怕,因为我知道少爷是好人。」蝶儿很认真的回答。突然间,她轻呼了一声,正当严子晟以为她终于意识到生命危险、想放声大叫的时候,她却开口道:「啊!只顾着说话,都忘了点心了!」
说完后,她试着想举起手上的竹篮,但因为严子晟一双手还停在她的脖子上,她动作根本伸展不开,所以只能轻轻晃动竹篮,以十分讨好的语气说道:「现在可能冷掉了,但我保证还是很好吃,因为是少爷你最喜欢的桂花甜饼喔!」
他对她起了杀意,而她却浑然不觉,只在乎竹篮里的甜饼?
「我花了很多时间烤的,肯定比上次好吃。」蝶儿微笑保证。
俊容闪过一丝错愕、迷惘,最后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咦?」虽然不知道少爷为什么笑了,但蝶儿还是跟着笑了。
啊!会笑的少爷看起来比绷着脸的少爷好太多了。
「桂花甜饼,少爷应该饿了吧?」蝶儿一脸期待地将竹篮捧上前。
「又是桂花甜饼?」严子晟不由得想起了上次甜到腻死人的甜饼,突然松开了手。
说也奇怪,被这丫头这么一搅和,方才那种想狠狠伤害人的念头,居然奇异的淡化了。
「是啊!」蝶儿弯身先清出一个干净的地方,跟着才打开竹篮,捧出一盘圆形的小饼,跟着拿出身上的小瓷瓶说道:「只要再加点我特制的花蜜,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