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在舅母高秀秀的百般不情愿下,舅父季鸿福还是收养了她。舅父家还有个可爱的表妹,叫小莲花,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非常幸福。
唯独她是多出来的外人。
为了尽可能的少受白眼,她只有努力工作,为家里多赚些收入。
自懂事起,她就在村里唯一的一家小药铺做学徒。如今,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就是师父和师娘。
那是一对善良的中年夫妻。师父是村里的大夫,忠厚老实,早早就收了她做学徒;师娘和她娘亲据说是手帕交,对她总是格外关照。
只有在药铺里,她才能体会到家人般的关爱,可惜那毕竟不是她的家。
其实舅父的家又哪里是她的家呢?她终究还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以后的事,她自己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到家门口,陆结草便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季家门口围满了村民,屋内传出高秀秀呼天抢地的哭声。
出事了!
陆结草赶紧冲进人群,一进门便看到高秀秀抱着小莲花哭成泪人儿;季鸿福则坐在旁边唉声叹气,村里几位位高权重的长老在和他商议着什么。
“出了什么事?”陆结草见眼前一团混乱的景象,不知道该问谁,只好胡乱抓个邻人询问。
高秀秀见她回来,突然恶狠狠地朝她嚷起来。
“你!都是你这个小扫把星!祭品的女儿活该再当祭品,凭什么轮到我家莲花?我家莲花是好孩子,村子里闹病和她有什么关系?”
“娘……”小小的莲花也不知道是听懂了什么,还是纯粹被吓着,只是哭个不停。
陆结草愣了一愣,“舅母,你说什么?什么祭品的女儿?”她激动地抓住高秀秀猛摇,“你说呀!你说我娘怎么了?”
“阿秀!”季鸿福怒斥:“你现在提这些有什么用?”
“我怎么不能提?”高秀秀死死地抱住莲花,对着陆结草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控诉:“你娘是自己做了亏心事,觉得无颜面对村人才自愿去奉仙崖当祭品的!”
陆结草觉得脑中轰的一声作响。
奉仙崖是附近山上的一座高崖,长年云雾缭绕。
传说崖的彼端住着仙人,所以每当村里出了什么天灾人祸,便会在村里挑选一个女子推下崖去侍奉仙人,以此保佑村子风调雨顺。
但是又有谁真的见过仙人呢?然而,无论传说是真是假,那崖下确确实实是万丈深渊,跳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
“胡说!你胡说!”她娘亲是全天下最美丽、最善良、最好的女人,才不会做什么亏心事!
“我胡说?”高秀秀得意地笑道:“你不相信我,可以问问其他人,再不然你可以去问问你那位师娘,整件事情她是最清楚的了。”
“这不是真的,你们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娘不是病死的吗?”陆结草看向季鸿福又望向身后的村民,盼望他们能给她一个否定的眼神。
然而,她失望了,他们只是无奈地看着她,仿佛在间接地认同高秀秀的话。
“所以我就说嘛,长老,这次应该由她当祭品!由她来当!”高秀秀歇斯底里地喊叫。
白发白须的长老紧皱着眉,看向季鸿福。
季鸿福站在原地看了看陆结草,又矛盾地看了看亲生女儿。
过了半晌,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来到陆结草面前,用沉重的语气对她说:“结草,村子里最近闹起了瘟疫,所以大家想向各路仙人拜求平安,我……”
突然,季鸿福毫无预警地跪在她面前。
“舅父!”陆结草吓得向后退。
“结草,舅父知道这样很对不起你,但舅父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你……你能不能……”
陆结草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高秀秀却像是抓住了一线希望,“长老,这丫头从她娘死后就住到我家,也算是我家的姑娘,拿她代替莲花也是一样的。”
白须长老有些不知所措,“这……”
“长老!”陆结草被这忽然转变的局势吓坏了。
“陆结草!”高秀秀忽地站起身,“你知不知道你娘为什么给你起名叫结草?她是希望你知恩莫忘报!现在就是你报答季家对你的养育之恩的时候,难道你要做个忘恩负义之徒吗?”
“结草,舅父求求你。”
“你们都别再说了!”陆结草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突发状况击溃了。
她所谓的家人、她仅有的血亲,竟然个个都求她去死?
多讽刺!多可悲!
既然如此,生死她可以不在乎,但是有件事她就是死也要弄清楚!
“长老。”她转过身面对白须长老,“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只要你告诉我,我愿意代替莲花去奉仙崖。”
白须长老想了想,问道:“丫头啊,你此话可当真?”
他虽然也对陆结草的娘亲存有偏见,但是他也是看着陆结草长大的,要陆结草去奉仙崖,他也有些许不忍。
陆结草点头。
白须长老叹了口气道:“孽缘!孽缘啊!”
“长老,我只问你那是不是真的?”
白须长老凝视了她一会儿,缓缓地点了点头。
“是吗?”陆结草死命地忍住眼泪。
她不哭,她始终相信她娘亲没做什么错事;她不哭,这屋里的人都在骗她;她不哭,这里不是她的家、这里没有人真心疼她……
奉仙崖上,陆结草面无表情地看着崖边云卷云舒,从容而淡然;在她身后是长老和村里与她稍有结交的人以及早已哭哑了嗓子的姜晋夫妇。
她向姜晋和柳织娘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必哀伤。
这个地方,她没有留恋。
既然在这里她是多余的,那么她就去寻找属于她的地方。至少她相信她娘亲一定就在这片云雾里等着她。
不知道她是否能够到达崖的对面、不知道那里是否真的有仙人……她散步般地向前迈开。
一步、两步、三步……直到仿佛一出手就能触到天边的云……
单薄的身子在天地间直直下坠,一瞬间便消失在云海里。
他用力地朝她挥手,她紧闭着双眼看不到。
他拼命地喊她,她却听不到。
“不要……不要……不要跳!”
冷溯云猛然惊醒。他擦了擦额际的冷汗,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是梦!
他居然梦到十年前救他的女孩已经长大成人,并且从高高的山崖上跳了下去。他拼命喊,甚至冲过去阻止她,可是她却浑然未觉,就那么直直的跳了下去。
怎么会突然做这样的梦呢?他笑自己无聊。
当年那个女孩也许早就成家生子,忘记了他这位仙人。
“少爷,大公子已经到达醉仙亭。”门口的家丁过来传话。
冷溯云一边起身一边爱理不理的道:“让他多等一会儿也无妨。”
不料,有人却是人未到声先到。
“二弟,你是真的不把我这个当大哥的放在眼里呢!”
冷溯云一听便知道不妙,连忙整理好因午睡而皱皱巴巴的衣服,换上一张笑脸,“大哥,你来了的话,叫人通报我一声就是了,怎么还亲自来我房间呢?”
“我是有先叫人通报你了。”结果呢?君星冷哼。“我说你啊,也别在外面玩得太疯,‘开云祭’的时候也该回去一趟。”
这小子自从在凡间安了身就越来越少回家,爹把事务全压到他一个人身上,自己却在人间逍遥。
从凡人的角度来看,他们就是所谓的“仙人”,只是仙人并不像凡夫俗子想像的那么逍遥自在。
每位仙人皆有自己分内的工作,或布局星辰、或掌管风雨,而且仙人也不能率性而为,凡事要遵循规律,若有丝毫差错,即便是仙人,也要受到严厉的惩罚;轻者削减道行,重者开除仙班,更甚者魂飞魄散打入十八层地狱。
云城在天界中专司自然天气;云城城主是一位管理天象几百年没有出过错误的杰出仙人,也正是君星和冷溯云的父亲。
“已经到了开云祭了吗?”冷溯云装傻装到底,“多亏大哥你前来提醒,要不小弟我真把这事情给忘了。”
开云祭是云城每十年一次的盛典。三天的祭典中,云城的出口会向凡间打开,到时候会点化一些凡人进入仙界;只是出口往往会在一些常人难以到达的地方开启,所以一定要有缘人才行。
“溯云,你不要太任性了,要是爹真的生气了,大哥也保不住你。”
“放心,我最近绝对没有做什么会惹他生气的事情。”冷溯云悠哉地品着茶。这机会他可不能浪费,要留着在开云祭上惹他爹生一个“大气”呢。
“你还好意思讲!就说十年前那次,你竟然把名字送给了人,你说他能不生气吗?”
“那是因为她确实救了我,你知道我不喜欢欠人恩情。”
“是吗?你这样就算报答人家?”要个不能吃、不能穿、不能用的名字干什么?君星冷哼,“况且据我所知,人家小姑娘只是问你的名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