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救护车停下来,救护人员缓缓将她放下来,她的随身皮包掉出了一样东西,那亚森立刻为她拾起,并说出他们首次见面的地方,「希腊。」
葛花仙接过他还给她的粉饼盒,「那里是个好地方。」她也不知为何会这么说,同时将粉饼盒的卡锁打开,并将那张四姊妹的照片秀给那亚森看,「她们是我的姊妹吗?她们也全部死亡了吗?她们是怎么离开这世界的?」
他看着照片,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她再度看着照片,指着其中一个女孩问道:「这个女孩是我吧?」
他又睇了一下照片,点了点头。
「谢谢你。起码我知道自己原来的样子。」话落,便合上粉饼盒,轻声低语:「我好想再看看我的姊妹们。」
他的心顿时像是有人拿了大槌,在上方不断地重槌,仿佛在重重地警告他,不该这么自私,不让她家人知道她的下落。
「你相信单纯祈祷的力量吗?」他突然道。
这是因为他忆及多年前,他父亲从罗亚尔迁往法国天主教大本营理姆斯时,对他所说的话——「孩子,天父会倾听人们的祈祷,尤其是单纯或孩子的祈祷,并在它认为适当的时间,以它的方式回应你的祷告。」
葛花仙看着那亚森认真的眼神,诚恳地点头,「我愿意相信。」
「那就祈祷吧。也许你的心愿会成真。」他说。
「真的?」
「只有神知道。」他的内心仍然在交战。
「我会祈祷,希望很快能够看见她们,我也会为你祈祷,期望你快乐。」
「我一直很快乐。」
「只有神知道。」她笑了。
第七章
葛花仙在那亚森及众多医护人员的扶持下,终于走进「爱的农庄」的正厅,她看着这间有着十八世纪精致装潢与设计的大厅,双瞳瞪得好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隐约知道,自己应该从没有住过或是看过这么富丽堂皇的大宅。
正当她惊讶之际,耳边传来恭敬的问候声:「欢迎夫人回家。」
站在她面前的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法国管家莫里斯,头发虽已花白,但仍精神奕奕,给人一种严谨又不失温和的感受。
「谢谢你。」她朝对方笑了笑。
「这是我应做的。」莫里斯礼貌地应对。
「夫人所需要的东西都打理好了吗?还有,让依丽丝来伺候夫人。」那亚森特别指名那个手脚灵活,也会些许中英文的女侍来照顾葛花仙。
「都安排好了。」莫里斯说毕,他的身后立刻走出一名清秀的女子。
她轻声且礼貌地和葛花仙打招呼:「夫人,您好。我是依丽丝,花语又称为鸳尾花。」
「很棒的名字。」她赞美道。
「送夫人回主卧室。」那亚森再次令道。
莫里斯与医护人员将葛花仙搬上轮椅,依丽丝则推着她往主卧室走去。
「谢谢你。」她又向对方致意。
「夫人,这是我的荣幸。」依丽丝应道。
当那亚森正准备走进自家的工作室时,葛花仙喊住他:「亚森,我们可以谈谈吗?」
「可以。一小时后,我会去找你。」话毕,他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不给她反应的机会。
葛花仙的心登时好似被冰柱刺了下,有点冷,有点疼。
为何先前在救护车上还和她有说有笑的「丈夫」,一回到家就变成了至高无上、没有笑容的「堡主」?她很不能适应。
依丽丝看出她的沮丧,边推着轮椅,边转移话题:「夫人,我已听总管说,你对味道有特别的研究?」
「说研究不敢,倒是——很奇怪,我就是闻得出各种花草,甚至是石头、木材的味道。」她沮丧的心情因这话题而好了些,「不过我却记不得有关我自己的任何事。」说到这里,她面容再度闪着抑郁。
「夫人,希望我说的话不会太造次。我不希望看见你难过的眼神,因为你的双眸真的是我见过最美的眼睛,它们是不该被负面的情绪所影响的。」
「你真是个聪明的好女孩。」她笑了,「难怪亚森会让你来陪我。」
「谢谢夫人的夸奖。」
「不要叫我夫人,直接叫我花仙就好了。」她鼓励道。
「不可以!在法国,甚至在那氏家族,阶级是明显的。」依丽丝不敢造次。
「那么,你就私下叫我的名字吧。」她妥协道,「对了,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其实我想说,有时失去记忆不见得是坏事,也许失去的那部分正是你最不想记得的一部分,就像我——」依丽丝欲言又止。
「你怎么了?」她急问道。
「我——的曾外婆也曾是名门之后,可惜曾外祖父嗜赌,赌光了家产及所有的一切,弄得子孙散至各地,如今真正有前途的没几个。这也是今日我在这里服务的原因。」
「哦,我很抱歉。」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慨与同情。
「夫人您不用感到抱歉,倒是能够来那氏工作,是我最大的荣耀。」
「为什么?」她很好奇。
「夫人在失去记忆之前,一定知道主人是法国非常有名的泌尿科医师吧?他拥有无以计数的家产,而且他的私生活十分严谨。所以说,夫人你嫁给了法国最好的男人。」
「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对所有的花农及远在希腊,甚至海外的员工都非常的照顾,实在是个少见的好老板。」依丽丝继续褒扬那亚森。
「那他冰冷冷的语气也在你们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她挑了这项引起她心头隐痛的点。
「夫人,对于这点,我们做下人的是不能置喙的,但无可否认的,他是个好主人。」
「我懂了,现在我想先休息一下,若亚森找我时,麻烦你通知我一声。」
「是的,夫人。」她将葛花仙扶至床边,并缓缓将她扶到床上,让她休息。
「谢谢。」
「夫人,不客气,我就不打扰您了。需要我时,就请拉床边的流苏铃,我会立刻赶来。」依丽丝临走前提起长裙向她致意。
「嗯……」谢谢二字还未出口,就见依丽丝直摇头,不要她再说。
她笑了。在愉快的心情中,葛花仙渐渐沉睡……
睡梦中,她回到一间好熟悉的房间里,里面有四个女孩在那里吱吱喳喳地说话,看上去她们的感情很要好,而且其中一个女孩,她越看越眼熟……
是她!是她自己!
她长得这么——好看,而且十分有自信!
她喜欢那个样子的自己,而不是已为人妻,却不知过往的她。
忽然,一阵强烈的冲击袭来,马啼、人叫的吵杂声,伴着血腥味,由远而近传来,她感到又麻又痛,梦中的自己,还流了好多血,好多血……
「啊!」她尖叫地从梦中惊醒。
「你还好吗?」那亚森坐近床沿,扶起惊吓过度的葛花仙。
她抱住他,直喊着:「好可怕!好可怕!到处都是血,还有马叫、人叫、车翻的声音!我好怕——」最后,她嘤嘤啜泣了起来。
他什么也没说,仅以大掌轻抚着她的背脊,口里发出类似催眠曲的调子,她的情绪渐渐平息,人也慢慢地离开他。
「对不起,我作恶梦了。」她边说边吸着气。
「没事就好。」
「我睡了很久吗?」她试图找话说。
「不久,四个小时而已,」他笑说,「我在这里看了你三小时,因为我说一小时后会来找你。」
她尴尬地笑道:「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我想这样可以多看几眼美人熟睡的模样。」
她实在听不出这话的真伪。但她可不相信自己的「睡相」美,她摸了摸脸上的纱布说:「现在我们还不知道我是不是美人。」
「是不知道。但拆了纱布就知道了。」
「如果我很难看,你——你会不会弃我于不顾?」她显得没有自信。
「也许。」他轻笑道。
「也许!?原来你——也是嫌丑爱美一族?」她挫败地低呼。
「美丑见仁见智。你觉得自己会丑吗?」他问。
「我——我不知道。」
「那不就结了?反正机率是一半一半。如果你很在意,我就积极请人为你美容。」
「唉!我找你不是问这个事。」她将话题转回。
他知道她会问什么,连忙看了看手表,又转开话题:「我们得先吃晚餐,再谈其他事。」
「我不饿。」
「我饿。」
「哦,我倒忘了你会饿的事。真的很抱歉,看来我不是个好妻子。」她有些自责。
「那就等伤好后,好好补偿我吧。」他笑说,手一弹,门外的莫里斯便推进一车子的上好佳肴。
「放下它们,你先退下。」笑容又为严肃取代。
「是的,主人。」莫里斯旋即退出。
合上门的同时,葛花仙忍不住开口:「你为什么总是冷着脸对待你的员工?」
「我有吗?」他反问。
「有。」
他没回应,打开盘子,盛了一大堆食物在手中的盘内,然后靠近她,「张嘴。」
「我——我自己可以吃。」她羞涩地忘了再追究刚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