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愿嫁玄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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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大多时候都是她在说,他在一旁静静倾听,可她真喜爱他专注的模样。专注端坐在她面前;专注听她说话、听她弹琴;以他自己说不定也未曾察觉的专注眼神,专注地看着她。

  以往,尚不知自个儿的身子能否撑下去,她一直不敢多想,直到三年前求得「续命还魂丹」,这心疾之症终有了治愈的可能。

  她胆子大了,心也由着放开,下意识允许自己作着有关于他的梦。梦境是飘渺的,但他的脸却一日比一日清晰,印在她的心版上。

  这般的喜欢呀,又怎么可能纯粹?

  「恩海,你和九师哥一样,都有了喜爱的姑娘吗?」她又问,秀丽的五官端持着,唇边甚至有抹轻弧,其实心已提到嗓口,小手把他的单掌握得更紧,像要掐进他血肉里。

  「我没——」他果真没有吗?刀恩海话陡地顿住,深幽幽的眼流露出一贯的专注。

  「怎么不说话了?」

  他喉结又蠕,略微艰涩地道:「我其实……没想那么多。」只不过,现下已由不得他了。

  「你不急,旁人都替你着急了。只怕到时候乱点鸳鸯谱,把一堆姑娘往你怀里送,也有得你受的了。」唉唉唉,她这算是「出言恫吓」吧?他究竟有没有一点点……一点点喜爱她呀?

  「击玉。」他一唤,突然反握住她的手。

  教他沉肃的眉眼和语气吓了一跳,杜击玉微微一怔,下意识轻应着。「什么事……」

  唇瓣真的太干涩了,刀恩海抿了再抿,仍滋润不了。沉吟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又道:「我娘亲在去年久、不小心感染风寒,跟着生了一场大病。」

  「那刀伯母现下好些了吗?」她问得真切,水眸流泄出关怀。

  刀恩海颔首。「已转好许多,但大夫仍交代了,要小心照看,不可马虎。只是……病过一场后,娘亲的身子骨确实已大不如前。」

  老人家是这样的,原本健健朗朗、没病没痛的,可就突然来这么一下,莫名其妙便垮了,想回复到以往的状态便十分不易。杜击玉咬咬软唇,有些难过地望着他,一时间不晓得该说什么安慰话才好。

  反握她小手的力劲太重了些,教她微微泛疼,可她也不出声,就任由着他。

  四目相凝了一阵后,刀恩海接着说道:「娘亲说,她有个心愿,希望有人成全她。」

  「刀伯母把那个愿望说与你听了吗?」她摇了摇他的大掌,美脸儿率真且诚挚。「若我帮得上忙,你告诉我。」

  「击玉……」低嗓又唤。

  「嗯?」

  「妳帮得上忙的。」

  「当真?」她眨动着发亮的眸子。

  「嗯……」刚峻脸胧刷过一抹奇异颜色,快得无法捕捉,没头没脑地,他忽地丢出一句话。「妳还记得那些话吗?」

  啥儿?「……哪些话?」杜击玉两道柳眉儿迷惑地挑起。

  刀恩海的嘴角又抿,似乎有些紧张,再启唇时,声音如粗砾磨地般干涩。

  「那一年在『刀家五虎门』,妳受了伤躺在床榻上时曾提过……往后,我要有事妳能帮得上忙,一定、一定要告诉妳……」

  是了。那是她那个「一定、一定」的约定。

  她当然记得。

  「你想到可以让我帮上忙的事儿了吗?」她笑了,甜甜软软的,觉得自个儿原来还有那么一点用处。真好。

  她笑意不减地问:「恩海,我能帮你做什么?」

  他胸膛鼓起再鼓起,吸入好大一口气,跟着重重一吐——

  「我要妳和我成亲。」

  第四章 巧啭且听真本意

  在天光清净的午后,策马出衡阳城,城外草木已沾染了秋意,桂香枫红、草淡云轻,湘南的野景如此多彩,美得诗意。

  熟练地以单掌控制缰绳,他避开城外往来的百姓,驱马沿着两旁生长着水杉木的上道行去。水杉笔直细长,枝哑光秃,褐色树皮已褪,露出近乎灰白的一层,在闲情诗意中也添上凄清气味。

  又行过一刻钟左右,人烟愈见稀少,马匹忽地舍弃了上道,切入一片枫林里。

  林中幽静,只有马蹄踩过落叶发出的声响,规律地、沙沙地响着,直到,他瞥见不远处缓缓踱来的一抹轻影,才陡地勒住缰绳,扬眉伫马。

  瞧见马背上的玄衣男子,杜击玉亦顿下步伐。她怀中斜抱着一只琴匣,隔着一小段距离凝望着他。

  「你怎么来了……」芳唇轻喃,有些讶然似的。

  高大的骏马踱到她面前再次停伫,刀恩海迅捷地翻身下马,见她略喘的气息和偏白的肤色,不禁蹙起眉峰。

  「为什么不在教琴师傅那儿待着?」他不答反问。

  「我……呃……琴课上完了,我还和师傅说了会儿话,想想左右无事,就走来这儿等师哥了。」

  这些年,她学琴学得极勤,换过几位教琴师傅,如今的这一位是个年近古稀的老人,独自隐居在枫林后的一处茅庐草堂,当初为跟着老人学琴,可吃了不少苦,她那些无往不利的「乞求之术」连用了三回,才让老师傅点了头。

  她每隔十日来此一趟,以往都是师哥们轮番送她过来,待时辰差不多了,再前来接她回去,因此适才见着他,她真是挺讶异的。

  「师哥呢?」她讷讷地问。

  「他们都忙。我上回曾送妳来过,还记得路。」

  「喔……」她不太相信几位师哥全忙得没法儿来,但端详着他沉静的神情,又下像随意编个借口搪塞她的模样。

  心儿咚咚跳,仿佛纠缠她多年的心疾又要复发似的……没法子啊,谁教他三天前在石雕小亭里突然对她开口,求她「帮忙」。

  他向她求援,尚不知何事时,她欢喜得几要把持不住,以为这么弱的自己如今终于能帮上他一点点忙,而一身傲骨的他肯开这个口,当真是将她视作自己人了,而且是很亲近、很亲近的那种。

  结果她的欢喜开心维持不过须臾,立即教他接下来的话给震得头晕目眩。

  他「请求」她,要她与他成亲,为的是成全他娘亲病中的心愿。不为自身,亦不为她。

  唉,说不难受是骗人的。

  刚开始,只觉满腔情意太可笑,她自个儿在这头烧得火红透热,一颗心都要化了,悄悄地、不知羞耻地往他身上编织无数个梦境,在梦中亲近他,在现实里不断地试探他,而他仍独伫在另一端,教人看不清心意。

  那一日在石雕小亭里,伴随错愕而来的是茫然若失的感觉,她无法在当下回应,而他也没再强逼,答应给她一些时候考虑。

  然而,在经过三日的反复思索后,她更了解自个儿,也愈益坚定原来的意念——

  她想嫁他。

  且不管他求亲的理由为何,她愿意嫁他的。

  她想,她是个奇怪的姑娘,他那些「不心疼」她的举动,偏偏就正对了她脾味,打动了她的心。

  「上马。」刀恩海低语,单掌已探来欲要托她上马背。

  她摇摇头,后退了一小步,漾着浅笑。「恩海,陪我走走,这林子很美呀。」该来的总要面对,心意一定,就算害羞不已,她也不怕了。

  深瞅了她一眼,他神情难以捉摸,沉静地道:「把琴给我。」

  「不用的,这不是很重,我还抱得动。」

  「给我。」

  「唉……」她终究乖乖递上,见他从怀小取小一条黑带,咬住一端,而单掌扯住另一端,动作俐落地绑在琴匣两端,然后将带子拉过胸前,如同他那把乌刚刀一般,把细长琴匣直接斜背在身后。

  未发一语,他拉着缰绳往来时方向举步踱去,走得极缓。

  杜击玉心底不禁笑叹。这样的他,木讷、寡言、不懂得说笑,偏就是无趣得让她感到兴味盎然。

  他自持且惯于压抑,那从无人知的内心深处,到底藏有多丰沛的感情?她好想知道呀!好想、好想……想得心都扭痛了,血在四肢百骸中「噗噗噗」地腾烧着,满是兴奋。

  拎着罗裙,她跟上他的脚步,柔软嗓音有意无意地挨在他耳边吹气。

  「恩海,我来牵马。」

  不等他答话,她已抢走他掌中缰绳。

  然而事实上,刀恩海也不太能反应,因姑娘家的如兰馨香忽地拂过耳颈,他胸中一突,面颊不平气地热了。

  下一瞬,他空荡荡的掌心里硬是被塞进一物,软绵绵的,微凉,他垂眸瞧去,竟是她的小手。

  杜击玉一手牵马、一手握着他,神态愉悦而安详,仿佛如此的举动已重复过无数次,半点儿也不觉突兀。

  「妳……」这是做什么?可惜话梗在喉间,他问不出来。她的柔荑仍因旧病尚未尽除而透着凉意,这般纤细又如此弱质。他胸中怜情悄增,不由得收拢单掌,用暖热包裹了她。

  两人一马在林中漫步,落叶在脚下轻响,几只雀鸟在林间盘旋,啾啾呜叫,从这边的树梢飞往那边,不一会儿又从那头飞回,追逐着、嬉闹着,在清冷中添上一些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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