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速战速决,因为她无法支撑太久,这点体认她是有的。
「辛壑……我、我们分手吧。」她别开眼,不敢看他,要把这句话说出口,是她这辈子遇过最艰难的事,每一个字都像在谋杀自己的心,她觉得自己像个刽子手。
夜风好像变得更冷了,吹僵了辛壑脸上的笑容,平日的翩翩风采也冻结住了。
「佳玮,我没听清楚,妳的话能不能再说一次?」
他的声音很轻,佳玮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想逃跑,她想从帝国大厦顶端跳下去,这样她就不必活着面对自己……不必面对他。
「我们分手吧。」令她意外地,第二次似乎容易多了,是她已经麻木了吗?
温热的掌心捧住被冻红的脸颊,辛壑轻柔却坚定地把她扳向自己。
「是因为妳爸爸反对吗?」他专注地看着她。「我早有心理准备了,大不了我们私奔,以后日子会辛苦一点,不过等我毕业后就会改善了。」他藏起自己的不安,试着给她信心。
佳玮眼睛红了,鼻子酸了,但是她拨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能。」
辛壑僵了僵,凤眸中有着从未显露的脆弱,和一种谦卑的恳求。「佳玮,如果有什么难言之隐,妳说出来,我们可以共同解决,是妳让我相信只要我们在一起,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不要这么轻易放弃。」
够了……真的是够了!佳玮恨极了自己,她恨死自己让一个骄傲的男人脸上出现这种神情。辛壑一直是自信的,也是强壮的,她宁愿他恨她也不愿见到他这样!
「解决?怎么解决?」她有些歇斯底里地轻笑。「你有上亿的身家吗?」
辛壑脸色一白,清晰缓慢地说:「我以为妳不在乎财富。」
「我也以为我不在乎,可是我错了,你也错了。」她看着他,不顾刺痛着眼眶的泪水,接着说:「我错在不该那么天真、愚蠢;你错在居然相信我,陪着我一起天真。」
辛壑瞪着她,难以置信,他的佳玮怎么了?为什么她如此愤怒、如此苦涩?
他蓦地揪住她的手腕,严声问:「佳玮,妳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这样子说话?」
「我只是长大了。」她挣脱不开他的掌握,只好放弃。「辛壑,我喜欢你,可是现实就是现实,爱情在现实中根本没什么价值,我最近才想通这一点,你的头脑比我好,应该早知道我们在一起不会有结果,我从小娇生惯养,个性也不够坚强,不可能跟着你一个穷学生吃苦,我做不到,也不想尝试……」
俊脸上出现一股前所未见的恐慌,他低吼:「闭嘴!不要再说了!我不相信妳说的任何一句话──」
「先生,请你放开我未婚妻的手。」
他们同时转向突然出声的男人,空气骤然凝结住。
佳玮吃惊不已,辛壑的表情像是被人桶了一刀。
「如果你不放手,我要叫警卫了。」林家小开皱着眉。他在车上刚讲完电话,正要叫司机开车,没想到会看见这一幕。倒不是他有多在意这位准未婚妻,他作的只是所有聪明男人都会作的选择:找个家世相当、乖巧听话的老婆负责传宗接代,私底下再另外养几个真正的女人作乐。
他会出面,主要是因为不喜欢看到自己未来的妻子跟人拉拉扯扯丢人现眼;此外,对方比他高比他帅,他看了也觉得不爽。
「佳玮,这位先生找妳麻烦吗?」林公子又问。
佳玮还没开口就觉得手腕一紧,辛壑面如死灰,凤眸中满是震惊,满是不解,那副模样让她的心碎成片片。
「他说的是真的?妳真的订婚了?」他逼近她,看也没看林公子一眼。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佳玮朝他吼出平生最大的谎言:「对!我前两天就订婚了,人家家里开的是银行,带我上的是最高级的餐厅而不是路边小吃,我们出门是搭豪华礼车而不是跟人挤地铁,这下你总该满意了?!」
他的模样像是有人在他的伤口上,残酷地又补上了几刀。
「妳的订婚戒指呢?」他厉声追问,举高光裸的纤纤细指,力道几乎捏碎她的手腕。
佳玮一时回答不出,倒是林公子替她解围。
「尺寸大了些,拿去调了,要不要我把蒂芬尼的收据给你看?」
辛壑看看身穿名贵大衣的佳玮,又看看全套上等西服的林公子,残酷的现实像桶冰水,泼醒了他。
他怎么会这么傻?他是瞎了吗?怎么会看不出自己和眼前的两人完全属于不同世界?不,他一开始就看见了,只是愚蠢地相信佳玮不会在乎……
蓦地,他松手,手腕突然重获自由,佳玮差点趺倒。
辛壑退开了几步,俊脸像是在瞬间戴上了冰制的面具,没有任何表情。
然后他笑了,笑得毫无温度可言,佳玮觉得自己像是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我明白了,苗小姐,妳放心,我永远不会再打扰妳。」在他转身离去之前,又丢下一句:「祝妳幸福。」
在佳玮耳中,那最后一句话,听来竟像诅咒。
她看着他离去,直到他完全消失在路的尽头,完全走出她的生命,她感到整个人被掏空。
她表情空白地瞥了眼林公子,不明白也不想知道他为何谎称他们「已经」订婚,然后她趺坐在人行道上,呆坐了许久许久,两行泪无声地流着,觉得自己好丑陋、好恶毒……
那晚,辛壑没回家,在曼哈顶街头漫无目的地晃荡,直到天明。
他愈想愈觉得讽刺,愈想愈觉得好笑,可笑他聪明一世,却栽在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手中,这只说明了一件事──
再聪明的人谈起了爱情,也会变成傻子。但是他终究并非无可救药,教训受过了,同样的错他不会再犯第二次──一辈子,当一次傻子也就够了。
他掏出口袋中的小纸盒,盒中那枚廉价的戒指是愚蠢的证据,更愚蠢的他,这几天一直把它带在身上,等待的是恰当的时机。呵……有什么时机比今日更恰当?把盒子丢进路边的垃圾桶,然后他走开,头也不回。
第六章
琥珀色的液体静静地躺在杯中,辛壑注视了杯中物一会儿,摇了摇。陈年的威士忌看起来仍是那么澄净、无害,就像九年前第一次见到的那双不含杂质的清澈眸子。但是表相是会骗人的,他很清楚这杯酒有多烈,有多么伤身。
身为一个日日操控手术刀的医师,自律和节制尤其重要,是以他从来不在一天内上两次酒吧,今晚却破例了,就在意外撞见苗佳玮的几个小时后。
九年来,他凭着自己的意志力和能力爬到今日的地位,心肠也已锻炼成铁石,除了家人之外,他不关心任何人的死活,也没有任何事能影响到他……
那么为何他会觉得需要喝一杯?
薄唇抿紧,他决心忽视体内那股莫名的烦躁。
这时吧台的另一端起了一点骚动,辛壑淡漠地瞥了一眼,不过是四、五个荷尔蒙过剩的青少年在找麻烦。
「有钱就是老大你没听过吗?」带头的金发男孩把一张信用卡放在台面上,一脸挑衅。「老子这张白金卡他妈的没额度,快给我兄弟们调喝的!」
「身分证。」酒保酷酷地说。
「就说我们忘了带身分证,你到底想怎样?!你这生意到底还做不做?」
酒保不为所动,朝某处打了个眼神,很快地,三个高头大马的男人围了上来,一看就是练家子,不好惹。
辛壑无声地嗤笑。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一群!
本想完全忽略他们,但其中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却攫住了他的视线,那眉目之间,有些似曾相识……
「他们不卖就算了啦……」男孩显然被这种阵仗吓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细声说道:「我们换家好了……」
辛壑甩甩头,一定是他多想了,真可笑。
「啊~~你做什么?」料理麻烦的一个壮男动手赶人了,带头的男孩脖子被揪住,哇哇大叫。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工夫,几个青少年便被请出门外,酒吧里恢复原有的秩序。
辛壑又出神了好半晌,然后一口饮尽威士忌,付了帐,夜深了,他也该走了。
酒吧离他的诊所不远,他的车就放在诊所后面的专属停车场,走去不过一百多公尺的距离。
晚风徐徐,拂过的是早已入眠的台北街道,他信步走着,却一点睡意也无。
她现在在做什么?怎么会沦落到当店员?
剑眉拧了拧,辛壑蓦地一阵恼怒。真是!他们早成了陌路人,他何必关心这些?
不远处忽地传来吵杂声,在宁静中格外清晰。抬眼一看,几个男孩正逗留在停车场上。
「靠!你们看,这是宾士最新型的CLS55 AMG咧!我在杂志上看过,一辆六百一十九万起跳说!」
「哇咧~~我看看。」另一个男声加入。「还真的满炫的,看起来又不错开,要是飙这辆去学校,跟你讲,连猪头三都可以把到几拖拉库的正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