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这项新的开发计划不成功呢?」
乌鸦嘴!苗裕诚心中暗骂,但向女儿保证:「绝对不会!只要林家肯给我们贷款,我有把握这项投资一定能带来足够利润,弥补公司的亏损。」
「难道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佳玮问,一见到父亲摇头,心顿时沈到谷底。
「但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我真的不能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她再次试着跟父亲讲道理。
不知轻重的笨蛋!苗裕诚眼中掠过愤怒,但很快地隐藏住情绪。
「小玮,这个决定不是为了爸爸,而是为了苗家,妳忍心看到爷爷辛苦建立的事业毁于一旦,忍心让苗家就这么垮了?妳就不能了解事情的严重性吗?」苗裕诚顿了下,决定让一小步。「我也不要求妳立刻结婚,至少妳先跟人家订婚,我会跟林老商量,让妳大学毕业之后再结婚。」
佳玮的十指揪得死紧,想哭却哭不出来。为什么父亲可以罔顾她的意颢,擅自决定她的未来?为什么父亲犯的过错要她来付出代价?
「妳这个年纪想恋爱是正常的,不过爱情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学生时期的恋爱尤其不能认真,等妳再大一点就会明白,这些幼稚的风花雪月在现实中一点价值都没有,到时妳回头看,会发现妳根本就想不起来以前恋爱的对象是什么模样。」
她不会!她到死都不会忘记辛壑!佳玮在心中吶喊。
见女儿迟迟没出声,苗裕诚开始不耐。「从小妳就吃好的、用好的,别家千金有的妳也样样不缺,爸爸几时亏待过妳?把妳养这么大,我也不曾要求过妳什么,现在只不过要妳嫁人,而且是嫁入豪门享受荣华富贵,妳还百般推拒,这就是妳回报我的方式?!」
佳玮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就是她的亲生父亲吗?挟着养育她长大的恩情,毫不迟疑地要求她回报,即使代价是她的一生幸福?
霎时间,她觉得身体好冷、好冷。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量使她脱口说:「我只知道公司有困难,所以你决定把我卖了。」她勇敢地直视父亲,毫不退缩。「我不稀罕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想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
苗裕诚的耐性终于耗尽,女儿的冥顽不灵让他怒火攻心,伸手就是一巴掌。
啪!
佳玮的脸歪到一边,彻底吓呆了,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苗裕诚也怔住,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矢控可能造成的后果,赶紧出声弥补。
「小玮,爸爸不是故意的……」苗裕诚放软了语气。「实在是因为事情非同小可,我一时心急,才会发脾气。」
雪白的脸庞上逐渐浮现怵目惊心的红色手印,佳玮一动也不动。
「就算妳不在乎财富地位,妳也得替妳弟弟着想啊……」见她身子猛地一震,苗裕诚知道自己找到要害了。「佳强才九岁,要是苗氏在这关头垮了,妳要他以后怎么办?我这么做牛做马地工作,还不是为了巩固他的将来!苗氏若没了,妳或许可以吃苦过贫穷日子,但是佳强呢?妳难道希望他也一无所有?」
佳玮神色木然地望着父亲,心中却明白她别无选择。
当晚,佳玮回到自己的房间,眼泪终于决堤而出。
她发现,一个人的命运,其实并不操控在自己手中。
如果她只是只身一人,如果她无牵无挂,她可以放胆追求自己的爱情,但是她不能。即使财富于她无多大意义,她却无法不顾及生养自己的父亲,无法不理会家中年幼的弟弟。
有了这个领悟,却使她感到更加愤怼、更加无助……
她该怎么办?为什么她不能守护住家人并成全自己的爱情?为什么没人能告诉她,爱情可以扭转一切?真爱不是所向无敌的吗?
紧紧握住脖子上的项链坠子,想着辛壑,想着两人共度的时光,她哭了又笑,笑了又哭,依旧得不到一个答案。
于是那一夜,她被迫长大。
翌日,佳玮没去学校。
「她请了三天假,要陪她爸爸。」一个跟佳玮较熟的日本女孩对辛壑说。
三天过去,佳玮仍是没出现,这次她同学摇摇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第四晚,辛壑忍不住拨了电话,那端却是答录机。他没留言,怕或许佳玮的父亲发现,会给她造成困扰。
第五个晚上,他又打了电话,在第三通时,终于有人接听,是佳玮。
「终于找到妳了。」辛壑松了一大口气。「好几天不见,我都开始担心了。」
「我没事。」她回答得太迅速,辛壑反而静默了半晌,心底有些不踏实。
「佳玮,我想妳。」
他以为会立刻听见一句「我也想你」,但只得到一阵沈默,和极其细微的呼吸声。他看不到她,无从猜测她此时的表情。
「真好笑,曼哈顿也不大,我的学院又离妳住的地方那么近,竟然连见个面都那么难。」他的语调轻松自若,紧接着又问:「妳什么时候会回学校上课?」他想见她,日也想,夜也想。
「我……我不知道……」她踌躇。「我爸爸还在这里……最近比较忙。」
辛壑无言,看来佳玮还没把他们的交往关系告诉她爸爸。
他不知该作何想法,只觉得心中的不安,正无止境地四处扩散。
「佳玮,我有没有告诉过妳我爱妳?」
电话彼端久久没有回应,辛壑觉得心正一寸一寸地往下沈,然后他听见她说:「抱歉,我不能再多说了,我爸在叫我,我们马上要出门吃饭。」
辛壑没来得及开口,电话就断了。
他出神地看着公共电话的听筒。是他多心吗?还是佳玮真的在躲他?
一阵莫名的恐慌席卷而来,这辈子第一次,他对自己失去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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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玮坐在加长型的黑色凯迪拉克中,静静地看着窗外,两眼却像失了焦似的,对缓缓住后移的夜晚街景视而不见。
林家小开坐在她对面,一上车后就不停地讲手机,说的净是一些生意上的事,不过佳玮倒是庆幸自己不必跟他聊天,否则还得假装听得懂金融方面的话题。
他们刚刚一起用晚餐,餐厅名字她没注意,吃了什么她也忘了,只记得地点在林肯中心附近,餐桌上摆满了各种刀叉和大小不一的高脚杯。
她实在看不出对座男子哪里喜欢她,不过也许商业联姻就是这么回事,反正她不在乎,既然不能嫁给心爱的人,那么结婚对象是张三或李四都没有差别。
占满思绪的是出门前接到的那通电话。电话中,辛壑说他爱她,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说,她以为眼泪早就流干,却还是掉下来了,只能找借口挂上电话,免得自己不顾一切地飞奔到他身边。
她是个胆小鬼,是个懦夫,她没勇气向他提出分手,没勇气告诉他她将回台湾订婚,所以只好躲,只好拖延着面对他的时刻。
车子停了下来,司机把佳玮那侧的车门拉开,原来她已经到家了。林家小开仍在讲电话,佳玮只能向他颔首道谢,勉强露出一个微笑,然后下了车。
入冬了,夜风有些刺骨,佳玮拢了拢衣领,心不在焉地越过了马路。
「晚餐吃得还愉快吗?」
佳玮全身僵硬,木头人似的定在公寓建筑的大门前,过了好几秒才敢看向低沈嗓音的来源。
同时,体内有个声音冷冷地提醒她:分手的时刻到了,不能再躲邂。
她看着辛壑走近,比她记忆中的英伟、出众,几天不见,对她却像经过了几世纪,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扑到他怀里。
老天……她还没准备好面对他,太快了……他今天告诉她他爱她,为什么要在同一天内让他恨她?佳玮体内充满不平、不甘、绝望、无助,却只能咬牙独自承受。人的潜力真是无穷尽,不然为什么她还没崩溃?
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她又告诉自己,这样对他比较公平。
「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辛壑神情温柔,伸手要将她落在颊上的头发拨到耳后。
佳玮像是被火烫到似的闪开,辛壑的手顿在空中,脸色变了变,最后无言地垂下手,她的心跟着揪痛。
拜托!不要碰她,不要对她好,不要用那么温柔的眼神看她,这样她会动摇,会说不出该说的话!
「我还以为妳是跟苗伯父出去吃饭,怎么只有妳一个人?」他轻描淡写,彷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她深吸口气,说:「我……我骗你的,其实我是跟别人出去吃饭。」
他凝视她半晌,看似不在意地轻笑道:「妳什么时候学会骗人了?」
佳玮抿紧颤抖的双唇,没有笑,她笑不出来;她想哭,却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哭。忽然间她感到很悲哀,她的人生由不得她,连喜怒哀乐的自由也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