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刁蛮千金杠上卖菜郎,两人就这么在大街上吵起来了。
“陆静雨、袁少桢、柳淳音,还真是巧啊!”陆清宇低声说着,心里对这巧合深感讶异而有趣。
众人围成一团,屏息以待,等着看好戏,袁少桢的脾气已濒临爆发边缘,而刁蛮千金的凌人盛气也丝毫不减其锐。
“哼,本姑娘就是爱找你麻烦,怎样?”柳淳音再挑衅。
“最后一次,你道不道歉?”袁少桢语气一沉警告道。
“不可能,我生来就不知道‘道歉’两字怎么写?”
“好,这是你自找的!我就替你爹娘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蛮丫头!”袁少桢破口大骂,说完,便提起隔壁面摊的洗碗水往柳淳音身上泼去,这一拨,不偏不倚,正中目标,柳淳音当场成了湿淋淋的落汤鸡。
“你敢泼我水?”柳淳音怒气冲天,气急败坏喊道。
“一桶清水,帮你降降火气。”袁少桢微笑回应,总算出了一口怨气。
“哼,今日不教训你,我柳淳音就白活了!来啊,把他给我绑回府里,本姑娘要好好料理整治他!”柳淳音一声令下,立刻有家丁奔来,准备动手。
“光天化日想动手绑人,刁蛮千金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人群里有人看不惯,出了声,这一说,引起诸多附和声。末久,两派人马杠上,当街便打了起来……
末了,是陆静雨的父亲上柳家请来柳家老爷,阻止了闺女的胡闹,这场闹剧才落幕,柳淳音被带回家前,和袁少桢依旧是针锋相对,相互对骂。
“袁大哥,你没事吧?”曲终人散,陆静雨温柔慰问心上人。
“我没事,多亏你爹来得及时,帮我解了围。”袁少桢客气有礼,连声道谢。
“袁大哥别这么说,这……这是举手之劳,别跟我客气。不过,以后你还是尽量避着柳家小姐吧!省得再惹纷争,她一闹,你一天的买卖都别作了。”陆静雨羞怯劝道,头儿低垂,薄红跃上了脸。“哼,既然已经撕破脸,我也不必怕她了。下次柳淳音那个刁蛮丫头敢再来惹我,下场就不会只是像今天泼水这么简单了。”陆静雨的少女娇羞,袁少桢恍若未闻,反倒提起柳淳音,就一副气呼呼,直想修理人的模样。
“好啦,别生气,我帮你收拾收拾,先到我家酒馆休息去吧!”
陆静雨温柔好言劝慰,两人略作收拾后,才相偕离去。
街上看好戏的群众早散了,正主儿两人一走,街道旁只剩下白霜染和陆清宇两个。这事一来一往,让白霜染看得清,陆清宇听得明。袁少桢对柳、陆两位姑娘的态度,白霜染和陆清宇心头各有了领会。
今日之事俨然是一年多前临祈县城石板大街上的泼水事件重演。
这番他是旁观者清,陆静雨对袁少桢的方式,不正是他和成音妹子相处的翻版吗?落花本有意,流水却无情,当初他与成音妹子正是这般景况,三生石上早已注定的缘分,任谁也改不了!争执、讨厌都只是牵系彼此缘分的开始……
只怪当初的他太过自负自信,一味固执只活在他自己构筑的想法世界里,不曾稍稍停下脚步,探出头细想,倘若成音妹子真对他有情,待他的方式就不会跟待柳叔是一样的。
仔细想来,今日之事合该是老天要点醒他的巧安排啊!
白霜染静静伫立在旁,脚步像是僵住了般不动,她明白了,她终于明白了!
柳淳音望袁少桢的眼神有着明显的依恋,陆静雨亦同,两名〗 〗蔻年华的少女情系同一人,原来……这就是凡人所谓的“动心”、“动情”。
想起和陆清宇这段日子的相处,想来早在释出元丹救他一命时,她就已动情;他温文无害的笑总会勾得她心跳失序,这是动心;看百花楼的歌妓亲近他,她会生气,那是妒嫉。
他的喜怒哀乐深深牵动着她,因他的笑而笑,因他的悲而悲,她早已与他同悲同喜;为了他,她脱口许诺愿意当他的眼睛,永远陪伴他,她愿永生相随。
下凡至今,不知看过多少姑娘,其中不乏容貌出众,性情温婉良善者,但她怎么就是看不顺眼,认为对方不够资格作为陆清宇妻子的人选,说穿了,根本就是她的私心在作祟。
还有,太多太多了……
当神仙多年,一直以为无情无欲是天下至喜;入了人界,尝得七情六欲,才知红尘倩爱是如何醉人流连,有一个人能占据你全部的心灵,让你心心念念,牵肠挂肚,那分依赖与爱恋才是最真的喜悦。
发觉自己真正的心情,白霜染毫不退怯,她决定要诚实面对。
然眼液流转,眸光在瞄向陆清宇沉思的俊颜时,她却怔住了!
无需探他心思,光看他的神情,她就知他在想谁?
柳成音,又是柳成音!人都已经成亲一年多,陆清宇为什么还念念不忘?
难道她就比不上柳成音吗?心头酸涩苦痛,这次白霜染懂了,她嫉妒柳成音,非常非常嫉妒!满腹妒火中烧,激越了她素来沉静的理智。
无视于近来法力日渐减弱,不宜再施大法术的禁忌,白霜染纤手一伸,化出一道光圈,环住她和陆清宇,口中念咒,施展“移身形转”,将两人由容阳城内移至城外两里远的林子里。
法力渐弱,陆清宇又是肉骨凡胎,以白霜染目前的能力,最多只能移动十里,所幸距容阳城外不远就有座树林,只移动两里,她还能省点力气,留着跟陆清宇询问摊牌。
她不躲,不愿躲,也不想躲,她要坦白面对自己的心意……
犹在沉思间,突如其来一阵晕眩,不知道发生何事,再定神时,只听得耳畔风声飒飒,伴随清脆鸟呜,他恍觉人似乎已离开容阳大街,来到郊外了。
还来不及开口询问,便听得白霜染凉凉地挖苦,醋意十足。
“都这么久了,你还不死心哪?你再怎么盼,怎么念,柳成音都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你这辈子想同她相守,是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成音?”陆清宇先是一怔,随后想到两人初见时的事,语气一沉,蕴含薄怒问道:“你又探我心思?”
“没有!我无须探你心思,光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又在想柳成音了。”
“哼,我不信!”
“你……我说没有就没有,我行事光明正大,何需探你心思?”
“光明正大?以你过去曾有过的行为,也配说光明正大这四字?”陆清宇牛脾气又犯,一怒之下便是口不择言。
方才白霜染的挖苦成了导火线,加上两人稍早离开陆宅,他一路关心询问白霜染,却得冷脸相对,心中压下的恼怒全在此刻爆发。
“你真是偏执、死脑筋,我真的没有,你为什么不相信?”
“我眼睛看不见,你要我怎么相信?”
秋风轻拂,林间鸟啼婉转,但树下的两人却因意气用事,小小的口角渐渐演变成剧烈的争执……
“陆清宇,你真是头牛!一头冥顽不灵、食古不化的大笨牛!我终于明白柳成音为什么舍你,而选择元绍真了!换作是我,也会作相同的决定。”白霜染已气昏了头,心中的话不加思索便脱口而出。
“什么?你说什么?有胆给我再说一遍!”方才的争吵已让陆清宇心烦气躁,现在又听见柳成音的名字,触动了心底隐痛,他眼底闪着怒火,沉声问道。
“说就说,谁怕谁?我说柳成音抛弃你,不是没有道理的!”白霜染手叉腰,一副泼妇骂街样,应陆清宇的要求,原音重现。
“你……你是哪根葱?算个什么东西?我跟成音之间是什么样的情感,凭你,哼,根本不够资格论断!你刚才说的话,我全当作是狗屁!”陆清手嗤之以鼻,厉声反驳。
“你……”陆清宇冷绝的态度彻底伤了白霜染的心,她的心疼得揪紧,紧得几乎要喘不过气,好疼!好疼啊!
泪水不争气地涌现,凝聚在眼眶打转,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
然失明的陆清宇根本看不见她此刻强抑泪水,几欲崩溃的伤心模样。
“眼瞎并不可怜,心盲才是可悲。陆清宇,你正是那个心盲,看不清楚事情真相的混蛋!是我看错人了,我活该!我自认倒霉可以吧!我宁可被天界惩罚,道行尽失,魂飞魄散,从此消失于天地间,也不要再看见你这个浑帐家伙一面!”
“呜……”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下,白霜染情绪彻底溃决,素手捣住唇,掩去哭声,她不愿在陆清宇面前哭泣。若是让陆清宇知道她为了他的无情言语而泣,那她真的连最后一点尊严也都留不住了。愈想愈觉委屈,成串泪水像是洪水搅堤一样,汹涌汜滥,淹没了她的眼,也击溃了她的心,一颗两千年来始终平静无波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