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遵从他的指示开车,等着他发现这件事,但不知为何,他似乎活在自己的另类现实里。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我们好像只是漫无目的绕着城镇开,他还没想出来到底要去哪里。他不停咬着下唇,我记得他烦恼的时候习惯这样。
「你破坏我的煞车时,」我若无其事地问。「戴了黑色假发对吧?」
他紧张兮兮地看我一眼。「你怎么知道?」
「有几根头发卡在底盘上,鉴识小组找到的。」
他略带困惑点点头。「喔,对了,我记得假发好像勾到东西。我还以为头发没有掉,因为没有拉扯的感觉。」
「他们正在清查买过黑色假发的人。」我骗他。他又紧张地看我一眼。其实这也不算说谎啦,等怀德看到我笔记本上圈起来的「假发」两字,他一定会去查。
「好几个人看到我跟你一起出来,」我点醒他。「杀了我以后,你要如何解释?」
「我会想办法。」他含糊说。
「什么?你要怎么弃尸?而且他们一定会要你测谎,而且速度会快到让你头昏。就算他们找不到足够的证据起诉你,媒体报导也会毁了你的政治生涯。」看吧,我了解杰森,对事业的任何威胁都会让他吓得要死。就算他剪我的煞车线,我还是觉得他没办法当面杀我。
「你还是可以放了我,」我继续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杀我——等一下!我的煞车线是你剪的,但星期天开枪打我的人绝对不是你。这是怎么回事?」我猛地转身看着他,所以车子打滑出去。他骂了句脏话,我连忙把方向盘打正。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直直盯着前面,忘了要继续用枪指着我。看到没?杰森不是当亡命之徒的料。
「开枪打我的是别人。」我的脑筋动得飞快,所有分散的小关键开始交织串连在一起。「你太太!你太太想杀我对不对?」
「她是个超级醋坛子,」他脱口说出。「我没办法阻止她,也不能跟她讲理。要是她被逮我就毁了,她一定会被抓,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们果然是天生一对。
「所以你觉得先杀了我,她就不用下手了?算是先发制人?」
「差不多是那样,」他疲惫地抓着金发。「如果你死了,她就不会纠缠不休。」
「我有什么值得纠缠的?我完全离开你的人生了,离婚之后这是我第一次跟你说话。」
他吞吞吐吐地说了什么,我瞄了他一眼。「你说什么?说清楚一点。」他有罪恶感的时候说话就会吞吞吐吐。
「大概是我造成的。」他稍微大声了点,但还是很含糊。
「喔?怎么说?」我尽量装出鼓励他的样子,其实我超想抓着他的头往人行道上撞。
「我们吵架的时候,我可能说过你的事。」他招认,眼睛望向乘客座窗外。真是的。我好想乾脆伸手抢走他的枪,但他的手指还扣在扳机上,不专业的人做这种事真的很危险,而杰森一点都不专业。要是他稍微专业一点,就该像老鹰一样盯着我,而不是望着窗外。
「杰森,你白痴啊,」我哀嚎。「怎会做这种蠢事?」
「她一直想让我吃醋,」他辩解。「我爱黛比,真的很爱,但她一直想让我吃醋真的很烦,所以我开始反击。我知道这样会让她很火大,但我没想到她会打翻醋坛子。上星期日晚上,我打完高尔夫回家才发现她真的开枪想杀你,我们前不久大吵了一架,她发誓一定要杀了你,赌上生命也在所不惜。我想她可能曾去你家监视,看我有没有跟你怎样。不管我说什么都没用。她嫉妒到发狂,要是她杀了你,我可能连议员连任都选不上,也永远当不了州长。」
我思索了一下。
「杰森,我真的不想说,但你娶了个神经病。不过还算公平啦。」我评论。
他看着我。「什么意思?」
「她也嫁了个神经病。」
他气得好一阵子没说话,但最后还是哀叹一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想杀你,但如果我不下手,黛比会一直试,最后一定会毁了我的事业。」
「我有个主意。何不把她关进精神病院?」我嘲弄地建议。其实我是说真的。她危害到其他人——例如说,我——这绝对符合资格了。还是该说病例,随便啦。
「我不能!我爱她。」
「听着,在我看来你最好要想清楚:要是她杀了我,你的事业就完了;但要是你杀了我,后果只会更严重,因为你之前曾下手,这样就变成预谋,这罪刑一定会让你水深火热。不只这样,我未婚夫是警察,他会宰了你。」我左手离开方向盘,伸过去给他看戒指。
「哇,那颗钻石可真大,」他赞叹。「警察赚不了那么多钱,他是谁?」
「白怀德。他之前去找你问过话,记得吗?」
「难怪他那么凶,我现在了了。他以前是职业足球员对吧?我猜他应该满有钱的。」
「还过得去啦,」我说。「要是我出了什么事,他不只会杀了你——其他警察会装作没看见他动手,因为他们都很喜欢我——他还会烧了你的村庄,在田地上洒盐。」我秀了一手圣经上的警告,好让他了解后果有多严重。
「我没有田地啊,」他说。「也没有村庄。」
有时候杰森会蠢到只懂得字面上的意思。「我知道,」我耐着性子回答。「那是种比喻。我的意思是,他会毫不留情地毁掉你。」
他点点头。「是啊,我也看得出来。你最近真的很热门。」他仰头靠在椅背上哀叹着。「我该怎么办?我想不出任何办法。我打电话说有疑似谋杀或自杀的案件,本来想把所有警察都骗出去,可是他们竟然没有全部出动。你说得对,的确有人看到你跟我出来。要是我杀了你,就得连他们都杀掉,但我想应该行不通,现在警察大概已经发现那通电话是报假案,已经收队回警局了。」
就像排练过似的,我的电话响起来。杰森吓得跳了半天高。我胡乱摸索着皮包想找出手机,但杰森说:「不准接!」我又把手抽出来。
「一定是怀德,」我说。「要是他发现我跟你走了,一定会急得像发狂的大猩猩。」这比喻一点也不圣经,但非常贴切。
汗珠凝聚在杰森的眉毛上。「你会告诉他,我们只是出来说说话吧?」
「杰森,搞清楚,你一直想杀我耶。我们得先解决这件事,不然我会跟怀德说你想勾引我,他一定会把你大卸八块,连你身上的分子都拆解出来。」
「我知道,」他呻吟。「先到我家去,我得想出个好对策。」
「黛比在家吗?」
「不在,她去监视你爸妈的家,她觉得你迟早会在那里出现。」
她跟踪我的父母?我要把那个贱人的头皮剥下来。火热的怒气充满全身,但我必须控制住,我得保持头脑清醒。我刚说服了杰森,我了解杰森,一点都不怕他。不过他太太显然是杜鹃窝跑出来的,我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我把车开到杰森家,当然就是我们合买的那栋房子,也就是我离婚的时候让给他的那栋。这地方五年来都没怎么变;四周的景色比较翠绿一些,但也仅此而已。那是栋红砖两层楼房,有白色的百叶窗与木饰条。风格很时髦,一些建筑细部很有意思,但跟附近的房子比起来也没有多突出。我想建商应该最多只有五种设计蓝图与风格,所以一些细节看起来像一个模子做出来的。车库门关着,可见黛比不在家。
我开上车道的时候思索着。「你知道,也许你该搬家才是聪明的作法,而不是让黛比住在这里。」
「为什么?」
我早说过了吧:他搞不清楚。「因为我们以前住在这里。」我耐着性子解释。「她可能觉得这是我的房子而不是她的,她需要自己的房子。」好怪,但我竟开始有点同情她。
「这房子没啥不好啊,」他争辩。「这是栋好房子,漂亮又时髦。」
「杰森,给你老婆买栋自己的房子!」我大吼。有时候非得大声才能让他听进去。
「好啦,好啦。用不着这样吼叫。」他闷闷不乐地说。
要是旁边有墙,我一定会去撞。
我们进屋,看到大部分的装潢都没变,我忍不住翻个大白眼。这男人完全没救了,他才是黛比该杀的人。
我算准救兵差不多上路了;怀德他们一定会先来杰森家对吧?他们知道射击我的人不是杰森,但怀德可能已看到我的笔记,像我一样把两件事兜在一起。嫉妒我的人就是我前夫的新妻子,虽然她其实也不新,他们结婚都四年了。整件事情再明显不过。杰森没有开枪,却在第二天一早就担心得打电话留言——我们整整五年没联络了。怀德可能不会立刻猜到剪煞车线的就是杰森,不过无所谓。重要的是,我大概可以盼望第一辆警车在五分钟内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