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晃晃的阳光渐渐隐淡下去,黄昏已至,仆人进房点灯,左玲潇亦无所觉。
屋内一片祥和,偶有翻书的声音响起,伴随归雁啼声,风雅情致盈然荡漾。
左玲潇展书而读,欲罢不能,眼波流转闪耀,时而发出清脆的笑声,终于体会到看书的乐趣。
风竹沄静坐床头,手里也拿着一本书,却是心不在焉地乱翻,目光在桌边的人儿身上流连不去,清俊的脸上堆满宠溺与依恋,嘴角的微笑不曾停歇。
傍晚,伺候风竹沄的小厮轻敲门板,「少爷,用晚膳了。」
「进来。」风竹沄转转颈项,清清喉咙,只顾着欣赏她灵动的眸光和千变万化的表情,想不到一下子就傍晚了。
小厮推门而入,丝毫不惊讶在这里看到左玲潇,比较惊讶的还是她竟在看书。
「玲潇?」他实在不愿破坏眼前的美景,可是总得吃饭吧?
书中一场恶斗正要开始,左玲潇聚精会神,准备跟书中人物一起对抗恶势力,忽听风竹沄轻柔低醇的嗓音,满腹的浩然正气倏地消失殆尽,差点拿不稳书,「干么?正精彩耶!」她头也不回地应了句。
「该用晚膳了。」
「喔。」她埋回书中,漫不经心地随口回话。
「啊!」突地一串尖叫直窜云霄,书一放,她脸色大变,「已经晚上了!」
「呃……妳来的时候就已经快中午了。」需要这么惊慌吗?
「我本来──」打算说几句话就走的!左玲潇及时收回话尾。好歹他们是同病相怜,还是别说得太狠,「呃……今天的市集什么时候结束?」希望还来得及。
「今天?」是了,一个月一次的大市集,看来她今天是预备去那里的,「傍晚就结束了。」
「啊!我的市集啊!我的宝贝们!没了!全没了!」她心痛地叫道。
一拍桌,霍地起身,直直走向风竹沄,「你!都是你!你怎么赔我?」凶神恶煞般的脸孔咬牙切齿,眼露杀机。
小厮眼看情况不对,赶紧上前插话,「左姑娘,下个月还有呢!您别急。」
面临危机的风竹沄居然还眉开眼笑,好似让他转不开眼的美景就在眼前。
「笑!你还笑得出来!」左玲潇气到理智全失,一个箭步冲上前,扑身上床压住他,小手一伸便掐住他的脖子,「你再笑啊!我教你再也笑不出来!」整个人贴在他身上,脸儿通红,大眼闪闪发光。
「左姑娘!少爷病还没好呢!」小厮惊呼出声,又不敢上前拉开正在气头上的左玲潇。他们可都见识过她的狠辣劲,才不敢在母老虎嘴边捋须。
风竹沄只觉得颈子上的小手触感极佳,力道也不至伤人,而她馨香绵软的身子在他身上磨蹭,让他心神一阵摇晃,联想到绮丽的画面。
他真是好福气,一天之内,跟心上人有了两次亲密接触;不过也很折磨人就是了,看得到、摸得着,就是不能恣意将她怜爱一番,教他忍得好辛苦,额上青筋跳动,下颚绷得紧紧。
「玲潇。」不行!再不阻止她,就要出事了!
左玲潇疯累了,小手顺势绕过他的脖子搂住他,趴在他的胸膛上喘息不已。
温热的气息轻拂他的心窝,下腹情火越燃越烈,幸好被子替他掩去窘状。
「气够了吗?」他知道她只是生气,没有伤他的意思,刚刚那残暴的动作也只是做做样子,倒是可怜了一旁的无辜小厮,瞧他脸都白了。
「不够!你赔我!那市集一个月才一次耶!」左玲潇红唇噘得高高,耍赖道──小小的身子赖在他温暖的怀抱中不肯起来。
他的味道好好闻,清新的男子气息和书香融合在一起,让她躁动的心平静下来,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温柔涌上心头,小手搂得更紧,脸儿贴紧他的心口,聆听他的心跳,呼出一口长气。
「妳下个月再去就行啦。」风竹沄轻轻摩挲她的背脊,嗓音轻柔而低沉。
好温暖,眼皮渐渐沉重,神智开始涣散,她断断续续地说:「我下个月又……不……在这里。」打个呵欠,「你明天……陪人……家去……街……上逛……逛嘛!」不行,她快睡着了。
小脑袋寻找舒服的姿势,小手垂下来圈围他的腰,「喂……我想睡,你把被子拉上来。」
闻言,小厮和风竹沄都傻了眼。
「这不好……」风竹沄委婉说道。未出嫁的姑娘对个男人搂搂抱抱已是极不合礼教,更别说同睡一张床了!
况且,她要真跟他睡,他可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做出什么更不合礼教的事!
「少爷……左姑娘已经睡着了。」小厮小小声地说。她也太豪放了吧!
风竹沄低头一瞧,怀中的小小人儿眼眸紧闭,呼吸均匀,已然陷入熟睡。
她常常窝在别人怀里睡吗?思及这个可能性,饶是温和如他,也不免生起一股火气,脸色一冷,技巧地从她身下脱身而出,慢慢下了床,扶正她的身子,再盖上被子。
既然她想睡,这儿就让她睡吧!他可不想面对欲火的煎熬度过漫漫长夜。
他用眼神示意小厮,两人静静地出了房门。
「今晚我到书房睡,晚膳就端到那儿吧。」风竹沄低声吩咐,望着朝这边走来的风承统。「爹。」他不自然地扯开微笑。
「怎么下床了?你的身子──」风承统担心地看着满头大汗的爱子,心想不会是风寒复发了吧?
「我已经好了。」风竹沄截口道。他多躺了两天也够了吧!
「真的?」风承统仍是不放心,「找大夫过来看看?」
风竹沄叹口气,「我很好,爹。」
「那就好,」风承统看向端着晚膳朝书房走去的小厮,「怎么不在房里用膳?」
「呃……这个……左姑娘……在我房里睡着了。」
儿子红透的脸、不自在的神情,教风承统看得心里欢喜,「睡?你们──」
「不不!她只是睡着了,我们什么都没做!」他急急澄清。
风承统闻言不禁又失望又懊恼,「你怎么不做?」他想早点办亲事啊!
他昨天收到左寨主的回信,说是只要这边搞定,他们就可以办亲事了,怎么小俩口还在拖拖拉拉的?
小玲年纪小又少根筋也就罢了,他这儿子都快三十了,搞到现在,这点小事还没个进展?真急死他这老爹爹!
这三天来,小玲常窝在他房里,这是众所皆知的事,他还以为小俩口感情进展神速,离成亲拜堂不远了,怎么还拖磨不前?
风竹沄愕然,要他「做」?爹没说错吧?!
风家代代相传的家训是「仁义礼智」,爹却要他做出有违礼教的事?!
「我不能做。」风竹沄闷闷地迸出一句,是苦闷,也是无奈。
他也想啊!可他不愿吓着她,而且两人没有名份,这样对她不公平。
她既然是他想终生疼宠的人儿,他就不应该将情欲放在最前头,而忽略她的感受;他愿意等,等她察觉自己的心意,等她心甘情愿接受他,等她想跟自己携手白头的那一天;在这之前,他是不会有所行动的,即便要忍到内伤重重,他也愿意。
「不能做?!」苍劲却高八度的声音划过傍晚的庭院,受惊的鸟儿振翅飞高,远方隐约传来碗盘摔破的声响,交杂几道惊呼。
风承统大汗直流,老眼凸睁,直直盯住风竹沄下身某处,「被老虎伤了?」没听过风寒会让人「那里」不行,那就是在旗山被老虎给伤了的那次喽?
「老天!」修养再好的人被爹亲猛瞧「那里」,也会如坐针毡的吧!
风竹沄闪身躲避他的视线,「我不是说这个!」还看?!他哭笑不得地再次闪身躲过走到他身前的爹亲,「我和左姑娘还没成亲,怎能做出有违礼教的事?」
风承统止住脚步,茅塞顿开,「还好还好,要是你那里不行,咱们风家可要绝后了!」摇摇头,「不,应该说,只能靠我再去生一个了。」
这是什么话?风竹沄登时觉得同遭的人都跟左玲潇一般怪了。
「总之,在我们没名没份之前,这样的事是绝对不能发生的。」风竹沄正色道。
「好好好,那你们什么时候要成亲啊?」他等了好多又好多年了啊!眼看众家亲友都升格当爷爷了,他好不是滋味!
风竹沄还想问问老天爷咧!她何时才会明白相思病的病因是比喜欢还要喜欢的「爱」啊?
「我不知道。」他黯然神伤,为什么让他喜欢上对感情如此迟钝的女子?
儿子发愁了!风承统也知道他的苦处,只得无奈地安慰他,「会有这一天的,你别担心。」回头他得跟静书商量对策,再这样下去不成!
「嗯,希望如此。」风竹沄的声音低不可闻,「我今晚在书房睡。」
「好,我让人跟静书说小玲在这边,免得她担心。」
两人各自去了,浑然不察躲在门后的人儿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完完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