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是宝卉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严靖月跑出大厅,拉着一个雍容美丽的二八佳人走进来,将她推向自家大哥。「宝卉,妳快把刚才那件事说给大家听呀!」
「盛姑娘?」严靖云淡淡瞧了娇羞不自在的女孩一眼,虽是笑着催促她,称呼却相当生疏。
「这、这个……我也是听人家说来的……」盛宝卉抬头看了看心上人,又满脸通红、飞快地垂下眼,困难地道:「听说……听说梁家小姐之所以年届十八还待字闺中,是因为她有隐疾的关系……」
「什么?她有隐疾?!」不等当事者做出任何反应,严母便激动地站起身,大声嚷嚷起来。「你瞧瞧、你瞧瞧,我就道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原来是因为这样,才会如此爽快地把姚黄免费分给咱们!」
严靖云脸色未变,平然冷静地安抚她。「娘,您先别急,听盛姑娘把话给说完吧!」说着,他转向宝卉,态度依旧疏淡。「妳说她有隐疾,可有听清楚是什么样的病?」
他带着笑容的俊脸上看不出情绪,教宝卉有些心慌。照理说,一般人听闻自己即将娶进门的妻子有不可告人的隐疾之后,应该都会有像严母那样的反应,愤而退婚才对呀!他怎么还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说梁小姐她……」她咽了咽唾沫,注意着严靖云的脸色,支吾地道:「她是个聋子……」
「大哥,这些事情梁府当家可没告诉你吧?他分明就是想要欺骗大哥你!」严靖月适时地插进话来,企图把事情闹大。
「梁兄确实没说过梁家小姐有任何不妥之处。」严靖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并不把这个珍贵的消息放在心上。「但话说回来,传言一向过于夸大,以前不是也有人讹传过我不能人道,或者喜爱男宠吗?」
事实上,他是真的不介意梁家千金究竟缺了手指或者断了腿。答应迎娶她,只是为了得到重要的「姚黄」和梁家的信任,并不是因为特别喜爱她。
他甚至不想碰她,更不打算搭理她,如此一来,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她便会受不住被冷落遗弃的感觉,主动协议「和离」,解除婚约回到娘家去。
既然从来没想过要与她长相厮守,那么这女人生得美或丑、脾气骄纵与否,也就一概不在他关心的范围内──
严靖月听了,娇俏的小脸上更是写满不服气。「那是因为大哥你放着宝卉这个如花似玉的未婚妻不理,迟迟不娶她进门的缘故──」
「靖月,别说了……」宝卉羞红着双颊阻止自己的手帕交继续说下去,一脸愧疚地转向严靖云道:「严大哥,很抱歉跟你说了些没有根据的话,宝卉只是不希望你吃了梁家的亏。」
「多谢盛姑娘好意。」面对美人儿这样款款盛情,他却依旧答得疏远。「不过君子一诺千金,无论发生任何意外,我都不打算反悔。」
他说得万般斩钉截铁,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在旁人眼中看来,简直是对梁家千金有着异样的执着。
宝卉难堪地紧咬着下唇,低着头说道:「靖月,我想起还有事要办,先走一步了……」语落,她便头也不回地奔出门外。
「宝卉、宝卉!」严靖月想要拉住她,却慢了一步。她气急败坏地吼着大哥。「大哥,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你宁愿娶那个残废的女人,也不愿意要宝卉吗?宝卉哪一点比不上她了?」
「是啊,靖儿……」严母也无法理解自己儿子的心思,抿紧了双唇道:「都说了她是个聋子,你还要娶她进门么?我可不想要个病媳妇儿!」
「我自有我的考量。」严靖云轻轻地说了一句,便径自终止这个话题。
「大哥……」严靖月还想说些什么,却在接收到兄长毫无温度的冷冷一瞥后,不得不吞下未竟的话语。
他无视于娘亲与小妹焦急的眼神,自顾自地喝了几口茶水润润喉,彷佛并不打算浪费时间,为方才那句话多做说明似的。
就两个女人身后的家世背景来看,迎娶身为东都首富千金的梁玉慈,自然比官家小姐的盛宝卉,要来得有利许多──不过,这些话他当然不会在心已经偏了一边的娘亲大人,和不谙经商之道的小妹面前提起。
半晌,他终于放下精致的茶杯,瞅着三位心神不定的家人,以不容置疑的霸道语气开口──
「姚黄要等到中秋方可移种,婚期就定在八月十三那日吧!」
*
偌大的新房里被喜气洋洋的大红色所覆盖,窗上贴满了囍字,所有家具及摆设也都是成双成对的,唯有坐在新床上的身影是孤伶伶地。
梁玉慈头上顶着沉甸甸的凤冠,忍着颈子的酸疼,耐心等待夫婿来揭开自己的红盖头──
只是等了又等,她撑得腰肢都痛起来,那位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夫君还是连个影子也不见。
眼看夜越来越深了,梁玉慈幽幽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偷偷掀开红盖头的一角,确定新房内没有人,这才弯了挺得直直的背脊,抬手搥搥发僵酸痛的后腰。
二哥娶二嫂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狐群狗党的酒肉朋友,还要应付存心闹场的兄弟呢!一想到那天晚上,被灌到烂醉的二哥简直是让人给扔回新房,她就不由得漾起微笑。
「夫君……兴许也是被宾客们绊住了吧……」新房内实在太冷清安静了,她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但声音响在空荡荡的室内,却更显孤寂。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亲戚好友们再怎么热情,总不会连新房都不让人回吧?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又直起腰杆,静心等待。
为了打发漫长的时间,她开始温习嫂嫂在出嫁前匆匆交代的洞房过程──一会儿夫君进房后,会用秤揭了她的盖头,喝完了交杯酒,接着她必须服侍夫君褪下衣衫,也得脱了自己的……
一思及嫂嫂悄声对她描述的那些闺房私密,梁玉慈不由得烧红了双颊。
是了,她都忘了,结成夫妻之后,还得要做一些光是用听的就够教人害臊心跳的亲密事儿……
越是要自己别去想象,严靖云那俊美无俦的五官便越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她绞紧了腿上的大红丝裙,突然感到一阵心慌意乱。
明明只见过一回面,连那男人的人品、性格如何,喜不喜欢自己的模样都不晓得,就要跟他……跟他圆房了么?她咬了咬下唇,对即将要发生的亲昵情事充满了不安。
先前嫂嫂跟她提起的时候,虽然她也曾经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之后接踵而来的婚仪和习俗实在太繁琐了,一忙起来,她就什么都抛到脑后去了,直到现下,那股恐慌惶惑的感觉才一股脑儿地袭来。
没有人跟她说过,洞房花烛之夜就是要和陌生男子同床共枕,也没有人告诉过她,这股想要拔腿逃走的恐惧该怎么克服。她一个人被遗弃在静得可怕的楼院,身旁连个可供安慰的丫鬟也没有……
忽然间,门外响起一阵细碎的声音,梁玉慈吓了好大一跳,整个人几乎从床上弹了起来!
那道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她竖起正常的左耳努力倾听,终于辨识出那是两个年轻女子在谈话──
「小姐,就是这儿了!」一个尖锐的女声说道,听她的用语及称呼,应该是个丫鬟。
「就是这儿?」丫鬟口中的「小姐」先是冷冷地开口,随即压低嗓子道:「她是个聋子没错吧?妳确定她听不见咱们说的话?」
嗓音尖得刮耳的丫鬟笑了几声,轻蔑地道:「小姐,就算听见了又怎么样呢?她想去跟少爷告状,也要看少爷理不理啊!」
「说的有理,大哥早就说过,要是我和娘不喜欢她,尽管随便找理由把她休了无妨。」严家小姐闻言,不但没有斥责丫鬟太无礼,反而跟着冷笑。「看来他今天是不会回到新房来了,妳说,咱们要不要趁机作弄作弄她?」
梁玉慈脸色骤然刷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她们以为她聋了,什么声响都听不到,却不晓得她还有一只耳朵是好的,更把她们方才的对话给听得一清二楚!
早在她嫁过来之前,她的夫君就有休掉自己的打算?!他就这么讨厌她,连跟她相敬如宾,维持有名无实的关系都不情愿吗?
梁玉慈僵在床榻上,心里一下又一下地刺痛着。既然压根就不喜欢她,对她连施舍一点虚予委蛇的时间都不肯,那么,又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迎娶她?
「小姐,不必急着这一时啊!」丫鬟那尖刺的嗓音又响起。「咱们先回去好好地计画计画,设想周全了,再把她整得生不如死,这样岂不是更痛快?」
「嗯,也对!」严家小姐爽快地附和丫鬟的意见,但仍忍不住喃喃抱怨。「我真弄不懂大哥的心思,何必为了区区一株牡丹,就答应娶这个女人?!难道在大哥心中,宝卉连株牡丹都比不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