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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靖云回头救了自己的那一天,因为对他重新燃起一丝希望,她才下定决心要坚持下去的。只不过,现在她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天真?

  已经过了一个月,她却还是常常摆荡在离去和留下之间,痛苦不已。

  以往每个出嫁的友人归宁,回来拜访她的时候,虽然偶有怨怼,但是脸上仍会露出幸福甜蜜的笑靥,为何独独只有她满是心酸?!

  远远地,严靖云便瞥见有个纤瘦的人影蹲在姚黄前,他还以为是哪里的偷儿听闻了风声,要来偷拔珍贵的姚黄,连忙赶过来探看。岂料走近一瞧,才发现竟然是他新婚才一个月的小妻子。

  梁玉慈整张脸都埋在双膝之间,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外头的动静,肩头上却赫然多了一只大掌。

  她猛然吓了一大跳,错愕地抬起泪湿的小脸──

  是他?!她愣愣地盯着严靖云俊美的脸,惊讶得连小嘴都忘了要合起来,直到看见男人不悦的表情,才赶紧胡乱抹干眼泪站起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被人逮到自己软弱的一面,梁玉慈有些羞赧,低下头不敢看他。

  严靖云紧皱着眉头,沉默不语地瞰着她颊上的泪痕,心烦地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追问原因。

  他根本就不该搭理她的,刚才她压根没有发现自己的到来,只要他立即转身离去,这女人到死也不会知道。更何况,坊里还有一大堆繁杂的琐事等着他去处理,他哪有那个闲工夫陪她在这里废话!

  但说也奇怪,当他见到她单薄的双肩一耸一耸地颤抖着,彷佛哭得很伤心时,双脚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不管他脑子里如何剧烈地反对阻止,硬是要往这个方向踱过来……

  斜眼睨了睨还在等他回答的梁玉慈,他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地道:「不要蹲在这里挡路。」

  她眨眨兔子般的红眼睛,瞥了下自己脚下所踏着的花圃,又望向数步之外,男人所伫立的宽敞通道,像是在控诉他在自己头上,乱揭子虚乌有的罪名。

  接收到佳人略带幽怨的目光,严靖云也不心虚气恼,似笑非笑地钻道:「我是要妳别挡着我看姚黄。」

  从他的唇形读懂这句没良心的话,梁玉慈不由得瞠大美目,用力瞪着男人,然后不甘愿地踩着重重的脚步,与他错身离开,没发现男人眸底浮上的淡淡笑意。

  这男人的心肠简直是铁铸的!她一边走向织坊的大门,一边在心里痛骂。

  不过气归气,她也不得不承认,被严靖云这么一闹,她眼泪也停了、心口也不痛了。相反地,还全身充满了斗志──

  她才不想教他们把自己给看扁了,这么一点小挫折算得上什么?!想要赶她走,那还早得很呢!

  奇怪,为什么才被他激上几句,她就又能振作起精神了?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脚步,怀疑地忖道。

  难不成,方才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她?!一她愕然地转向那道已经变成筷子般大小的身影,随即慌乱地否定了这个臆测。

  怎么可能呢……他对自己可是避之唯恐不及,还表现得那样明显,她光是说服自己保持希望,就已经耗去许多心力了。这样讨厌她的男人,怎么可能会见到自己哭泣,就说出安抚的话!

  第4章(2)

  她陷入沉思,埋头就往前走,没有注意到前方漫起了呛人的浓烟,直到有位绣娘大婶拦下她──

  「少奶奶,您甭发愣啦!」大婶一把拖着她就朝反方向逃。「坊里失火,咱们赶快躲远些!」

  梁玉慈诧异地回头望着织坊,那偌大的工坊果然窜出了熊熊火舌与黑烟,男丁们正训练有素地轮流运来井水打火,但火势却依旧猛炽。

  突然之间,着火的工坊之中竟传出有人受困的消息,大伙顿时慌乱无主,不知道该不该冲进去解救受困的伙伴。

  正当危急之时,一道墨黑色的修长身影蓦地飞身腾上织坊的屋顶──

  被大婶推至安全处躲好的梁玉慈定睛一瞧,惊觉那居然是应该还在花圃观赏宝贝姚黄的严靖云!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凛着脸,以极俊的俐落身手打破屋瓦,从上方跳入坊内救人,再带着那名工人从屋顶逃出……

  原来他的心不是铁铸的,他也会露出那样慌急的表情啊……她怔怔地想。看那名死里逃生的工人,五体投地的谢着严靖云,她心里的某个角落倏地松动。

  如果,今天被困在坊里的人是她,他会不会也这样不顾安危地冲入火场解救自己的结发妻?

  梁玉慈自嘲地扯扯唇瓣。别傻了,这男人想要摆脱她都来不及,恐怕不会管她的死活吧?!

  一股郁闷难解的苦涩重重地压在她心口,她忽然发现,自己竟然非常嫉妒那个严靖云宁愿舍身也要搭救的工人!

  「少奶奶,您怎么哭了?该不会是吓傻啦?」大婶察觉她的异样,以为她被这场面吓坏了,遂于心不忍地安慰她。「我去向人讨些热汤给您压压惊吧!」

  「不碍事儿的……」梁玉慈摇摇头,不觉又落下一串泪珠。

  好奇怪啊……为什么她要没头没脑地妒忌一个从鬼门关兜一圈回来的人?严靖云讨厌自己,不想救自己也是人之常情,她为什么要感到难过?!

  「那么,我让少爷送您回去歇歇吧……」大婶担忧地瞅着她过于苍白的脸色,和那摇摇欲坠的纤瘦身躯。

  「不用了!」她急急拒绝,见到大婶困惑的表情,才缓声说道:「我是真的没事,不必麻烦……相公。」

  这「相公」两字,她将近有十余日没有叫出口,因为就算唤了也无人搭理,如今说来,简直生疏得拗口!

  她咬着下唇,忍住无来由再度冲上眼眶的酸楚泪水,深吸一口气,朝大婶扯出一抹勉强的微笑。

  「我一个人就能回去了,谢谢妳啊,大婶。」

  「那……妳自个儿小心点啊!」临走前,大婶还不放心地交代。

  她挥手向大婶道别,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不知不觉竟发起呆来。

  世上什么千奇百怪的人儿都有,有像她这样个头娇小,凤眼樱口的中原人,也有高大黝黑,轮廓极深的昆仑奴,但不可能每个人都像大婶这样长善好心……

  她早该想开,别再奢望那些不可能喜欢她的人会突然改变……梁玉慈苦笑着安慰自己。

  终于回到严府,她这才想起自己原本只打算去看看姚黄,却在织坊耽误太多时间,现下早已经过了用午膳的时间,就算赶去准备,也肯定来不及了!

  唉……严家那母女俩平日就看她不顺眼,巴不得她犯一点错了,如今自己居然还胆敢害她们饿肚皮,她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叹了口气,虽然无奈,仍是硬着头皮走向大厅。

  果不其然,梁玉慈前脚才刚踏进门槛,严靖月那冷淡嘲讽的嗓音就从里头飘了出来。

  「唉唷,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嫂啊!」严靖月笑着喝了一口茶,语气满是酸意。「不是会情郎去了,怎么这时候就回来啦?」

  「对不住,让你们饿着等我回来,我不是去……」梁玉慈正想开口解释,她的话却被严母大声嚷嚷的音量盖过。

  「什么?会情郎?!」严母声色俱厉地指着她的鼻子大骂。「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妳也做得出来?我们严家是欠了妳什么,妳非要这样坏我们名声?」

  「娘,我没有啊……」她连忙再度扬声,想要说话,又让严母给喝断。

  「不要喊我!」严母咬牙切齿地道:「妳还真有脸叫我『娘』啊?靖儿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才会娶到妳这种不检点的媳妇!」

  「唉呀,娘,您也甭气。」严母的脸色已经够铁青了,严靖月还在那儿唯恐天下不乱地火上添油。「我看她八成是觊觎咱们严府的财产,正盘算着怎么联合外人来侵夺哩!」

  「靖月,妳怎么能说这种话,我从来没有──」

  梁玉慈第三次尝试出声反驳,但下场仍和前几次一样,惨遭截断。

  「妳看看,做错事儿还不肯承认,简直顽劣、丢脸!」严靖月无视于她焦急的表情,径自骂得很顺口。

  梁玉慈全身一僵,彷佛清楚地听见,脑海深处有一条被拉得死紧的细线,在这一刻「绷」地一声,断了……

  什么叫做「做错事儿还不肯承认」?拿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往她身上套,又不给人解释的机会。她好声好气地不发火,她们就自以为可以软土深掘,欺压自己到底啦?!

  严母和严靖月还在一搭一唱地演着双簧,被批评得一无可取的主角儿却突如其来地甜甜一笑──

  「我看还是叫大哥快些休了她,免得哪天我们……」严靖月正说得开怀,不料却遭人截去话尾。

  「小姑,多谢妳替我在娘的面前为我开脱,只是我今天迟了些回来,被娘说上几句也是应该的。」梁玉慈朝她感激地点点头,眼里还有动容的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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