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暗了,骆冠凌一直没回来,由于白天走了太多路,又经历了情绪上的起伏,傅悠柔觉得累了,青红便掌着灯,陪她进了卧室。
刚才骆冠凌虽然说要她做他真正的夫人,可是傅悠柔并不认为他们分「床」而眠的规矩会有什么改变,于是她让青红照常将被褥铺放在长椅上。
「姑娘,从嫁进骆府,妳就睡在这椅子上,难道要一直这么睡吗?」青红抱怨着将被褥铺好后,替她更了衣。
傅悠柔解开发髻,青红接过后,用梳子梳理着她浓密的头发,依然忿忿不平的说:「从未听说哪家夫妻像这样过日子的!」
傅悠柔在镜子里比画着以前对她说过的话:「没关系,妳现在替我垫了那么厚的褥子,不也和睡床上一样舒适了吗?只是窄一点,我睡觉安稳,没事的。」
尽管如此,青红还是替主人抱屈。
「那为啥就得姑娘睡椅子?让少爷自己睡吧,妳睡床上去。」
傅悠柔摇摇头。
青红也知道她不会同意,只好扶着她躺在椅子上。
傅悠柔躺下后,俏皮地对她笑笑,指指灯,示意她将灯带走,自己要睡了。
「唉,姑娘真是好脾气。」青红无奈地替她掖好被子,走向放灯的桌子。
「哈哈,原来表哥根本就没有跟妳圆房啊!」门口突然传来了得意的笑声。
听到那得意至极的笑声,青红吓得差点将手里的灯摔落地上。她高举手里的灯,看到樊苗苗正笑嘻嘻地走进来。
长椅上的傅悠柔也是一惊,但她比青红沉着,知道这事无法瞒过去了,便冷冷地坐起身来,看着这个来者不善的女孩。
「出去!这里是少爷跟少夫人的卧室,妳怎可未经许可就闯进来?」青红克制住最初的惊慌后,立即毫不客气地赶她走。
樊苗苗可是为此番无意的发现兴奋无比,她本来是想找表哥却始终找不到,才跑来看看的,不料却发现了表哥并没有圆房的秘密。
此刻她的心里充满了快乐,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的心情。
「看来,我表哥真的不想要妳。」
她不理会青红,直接走向傅悠柔,语气极其蔑视地说:「亏妳还是大家闺秀、书香之后呢,也真够脸皮厚的,嫁了不要自己的男人,就该速速求去,赖在这里当个假娘子有何意义?」
「妳住口,少夫人尊贵之躯怎能容妳如此贬辱?」青红放下手里的灯,走过来挡在她身前。「少爷与少夫人怎样,妳无权过问!出去!」
樊苗苗鄙夷地看她一眼。「连个丫鬟都如此没有规矩,还尊贵之躯呢?哼,到底少夫人是谁还不知道呢!」
「妳出去!」青红突然大吼一声,果真将任性至极的樊苗苗吓了一跳。
她心有怯意地看了眼安静坐着的傅悠柔,对青红说:「好吧,我出去,妳也不要太猖狂,早晚妳也得滚出这个地方!」
说着,她转身走出去。
「姑娘,她一定去找骆夫人了,怎么办?」赶到门边,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内后,青红回来焦急地问傅悠柔。
傅悠柔心里也很乱,她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她不是很清楚骆夫人对她与骆冠凌没有睡在一张床上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看到丫鬟慌张的神情,她只能保持镇静。
她想了想,比着手势告诉青红她们得先有所准备才好,也许骆夫人会来。
青红一听骆夫人会来,一下子就慌了,赶紧去替傅悠柔取来衣服,想替她换上,可是她才一转身,就看到玫娘急匆匆地进了门。
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傅悠柔和青红顿时傻了眼。
玫娘看着长椅上的「床铺」和呆坐其上的「少夫人」,脸色霎时变得冰冷。当初夫人信得过她,让她在婚礼次日清晨来查验洞房,是她向夫人报告新人「衾枕和拥,相处甚欢」的。
可就在刚才,表姑娘跑去告诉夫人,说少爷与少夫人并未圆房,一直分床而眠。夫人当即大发脾气,还训斥了她。
那时她还不相信,因为她亲自看见过少爷与少夫人相拥睡在床上。可现在,面对眼前的一切,她知道自己果真是被骗了,不由心里怨忿。
「少夫人请随奴婢去见夫人。」她双眼下垂,冷冰冰地说。
看着她的面孔,傅悠柔的心凉了。
「玫娘,少夫人没有错……」青红急于替主人解释。
可玫娘不让她说完,冷然道:「怎么没有错?就连青红妳也有护主不周之过!妳居然连我也敢骗?是谁告诉我少爷与少夫人相处得很好,恩爱有加的?」
玫娘的话令青红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但她仍担心地替傅悠柔求情。「少爷真的对少夫人妤了很多,求玫娘帮忙说说情。」
「想都不要想,有什么话,自己去对夫人说!」玫娘此刻正有气没地方出,这个丫头还敢来利用她,作梦!
青红想再求她,但傅悠柔阻止了她,从椅子上下来,来不及更衣,随意将头发拢在身后,便跟随玫娘离开南院,往北院小厅走去。
小厅里人不多,除了告状的樊苗苗外,就只有骆夫人和平常总跟随在她身边的几个丫鬟,但是气氛十分低沉。
当傅悠柔跟随玫娘进去时,见婆婆正挺直着腰板站在大桌子旁,嘴里还不停地骂着:「该死的,居然敢如此戏弄、敷衍我,他们真以为我老了、聋了、瞎了,管不了他们了吗?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不把我的话放在心里,我要他们好看!」
「就是,要她好看!」樊苗苗落井下石地说:「姑妈,表哥从一开始就不想要那个哑巴女人,是妳逼他娶的,现在妳知道了,表哥根本就不会让那个女人给妳生孙子!而且那女人居然敢为了留在这里当少夫人而欺瞒妳,实在可恶!」
这番话犹如在骆夫人的怒火上又加了把柴禾,她怒不可遏地吼道:「胡说,没有人能够欺瞒得了我!我可以让她进骆家大门,也可以休了她!」
刚好此刻,她看到了随玫娘进来后就站在门边的傅悠柔。于是她冲着玫娘问:「苗苗说的是真的吗?」
玫娘默然点头。
当即,厅里的气氛犹如堆满了干柴的炉塘──一点即燃。
第8章(1)
「把门关上,今晚这里发生的事不许说出去!」骆夫人大声命令道。
「是!」丫鬟们都点头应诺。
看到婆婆气得面颊发红,傅悠柔知道事情比她想得还要严重,急忙走到骆夫人面前,跪了下来。
骆夫人看着这个美丽安静,时时面带笑容的媳妇,心里真是又气又困惑。如此美丽乖巧的女人为何不能收服她儿子的心?还敢帮着那逆子欺瞒自己?
恼怒与失望中,她口不择言地骂道:「傅悠柔,何为为妻之道,妳难道不懂吗?我骆家虽不敢说名扬天下,但在长安也是屈指可数的富豪人家;冠凌虽非王公贵族,但也是少年有成,人品出众!
我当初听信传言,慕妳的好名声,才三番两次上门求亲,又将妳风风光光地娶进骆府。可是妳竟敢如此目中无人,贱视夫家,戏弄公婆。嫁入骆府以来,不守妇德,不尽贤妻之职,妳枉具温柔贤淑、知书达理的好名声!」
傅悠柔一进门就被婆婆那句要休了她的话弄乱了心,此刻见婆婆气势逼人,言词犀利,知道婆婆对自己彻底失望了,她很想解释,却不知该怎么解释。
她根本就不明白在夫君不要她的情形下,她该如何做才符合「妇德」,才尽了「贤妻」之职?
她相信她的娘亲一定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出嫁后会遇到这种情况,所以在出嫁前,娘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该如何应付这种状况。
于是她茫然地看着气急败坏的婆婆。
见跪在面前的儿媳妇对自己的话毫无反应,只是木然地看着自己,骆夫人以为她在抗拒,不由得更气了。
她随手操起壁龛上的鸡毛撢子,调转个头往桌子上一拍,骂道:「不要做出无辜的样子,身为人妻,不能得到夫君的心,此乃失妻之职!敢欺上瞒下,装出快乐模样哄骗婆家,此乃不守妇德!妳出身书香门第,做出睡椅此等妻不似妻,妾不像妾的事来,就不怕辱没了家门吗?」
她的情绪激烈,加上那鸡毛撢的木杆拍打在桌面上发出的「啪啪」声响,其气势更加骇人。不仅吓得跪在桌子边的傅悠柔心头一颤一颤的,就是其他在场的人也都个个心惊胆颤。
陪伴傅悠柔跪在地上的青红一时情急,忘了姑娘进门前要她「不许插嘴」的指示,辩解道:「夫人,不是那样的……」
「闭嘴,妳一个丫鬟插什么嘴?起来,站到那边去,这里没妳的事!」骆夫人手中的鸡毛撢子一挥,厉声命令道。
青红执拗地跪着不动。
傅悠柔急了,推她一下。她才极不情愿地站起来,走到骆夫人手中鸡毛撢子指着的地方──樊苗苗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