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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静尘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回道:“请陛下宽心,卫老将军能征善战,臣虽不才,也决不会输于匈奴人之手。此一去快则两月,多则三月,必定班师回朝!”

  “好!朕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武帝壮怀激烈,仰天大笑,也不顾君臣之礼,紧紧抓住沐静尘的手,一再说道:“多多保重!”

  卫皇后此刻也与卫老将军话别完,走到他们跟前,不由得问了一句:“怎么这几天看不到香仪?刚刚我派人到府上去接,也回说不在?”

  沐静尘的唇角隐隐有丝苦笑,淡淡掩饰而过:“她最近身体不好,未曾进宫走动。今天清晨在府中便看不见她,大概是……散心去了吧。”

  皇帝夫妇皆心知肚明,武帝道:“让你们少年夫妻如此分隔确实有悖常情,恐怕香仪又要怪我了。”

  “陛下,”沐静尘正色道:“家事国事未必人人都能护得周全,事到紧要之时,必选其一。虽然难免情伤,但凡事终要以国为首,香仪还年轻,终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与天子辞行后,浩浩兵马开拔挺进。

  坐于高头大马之上,眺望四周,群山层峦叠嶂,原野茫茫,即使是沐静尘也不自禁从心底升起一股悲凉。看看身后那众多尚还稚嫩的兵卒的脸庞,数月后有多少还可保有着这份英气,返回故乡?何样辉煌的胜利背后,都是以无数的白骨作为累计的功绩。于是再次想起年初时毅然出访大月氏的张骞,半年多来音信渺茫,生死未卜。他曾是何等热烈的期盼过自己的出访能够拖延住两国交兵的战鼓,然而,他的希望终是落空了。

  思绪不断,感慨万千。

  似梦似幻?忽然从远方飘来一阵琴声!然后便又听到众多士兵的惊呼:“丞相!有人在山上抚琴!”

  他惊而颦眉去看,在前方的一座小山上,正有一红衣女子坐抚瑶琴。那如烈火一般的红色,几乎烫伤人心,是香仪!

  尽管相距遥远,他依然可以想象得出香仪那悲哀的面容上有着怎样决绝的神情。香仪终还是谅解他为国的苦心了,所以才会以琴声相送。

  两人遥遥相望,有无限话语想说又无法说。渐渐地近了,近了,沐静尘几乎可以看到香仪眼中那点点莹莹的泪光折射出无数的光芒,红色的衣衫将她的苍白的脸色映衬得更加悲戚,但她依旧坚强!

  琴声微顿,而后又起,戚戚然令人心碎,紧接着有歌声婉转飘出:“君兮吾兮,与子傍兮。永不分兮,何惧风雨?君性如菊,吾性若梅。与尔同灿,与尔同辉。誓不弃兮,誓难远离。纵然海枯,难改我心。山雷亦响,风云亦动。心如磐石,情若长江。妾若藤萝,缠绵松下。水火难耐,唯为情生。若有终日,生死两别。藤枯萝败,化香不去。”

  山下的众多兵士,年幼的听了立时落下泪来,年长的听了也不禁神色动容。

  沐静尘只静静地望着那抹艳丽的红色。

  歌已言志,歌已抒情,她会留在这里等他回来,无论年月,无论生死,无论沧桑巨变,山河逆转,她都会在这里等他。

  轻轻挑起唇角,他雅然一笑,那眸中的深情凝望便是他所给与的回答。

  琴停歌罢,不知是上天感动,心有灵犀,还是何故,原本明媚的青天忽然被一阵阴云遮蔽,而后是细雨蒙蒙,自天而落。

  大军还在前行,沐静尘并未让马头停下,回首遥望,山顶上的红衣人儿仍怀抱琴身,殷殷顾盼。那凌御风雨之中的身影,便如一颗心头上的红痣,悄然埋进他的心底,再难抹去。

  …… ……

  肃州城西十里外。汉军大营。

  此时已是沐静尘率军到达肃州的第二天。

  “可知匈奴首将是谁?”沐静尘立于上方,低头审视着肃州地图,声音直问条案前的肃州守将。

  大概是从未与这样级别的重臣见过面,那名军士甚为紧张,伏于地上,甚至不敢抬头,“据探子回报,似乎是大将蒙巴尔图。”

  “蒙巴尔图?”沐静尘抬起一双黑眸,“他只不过是一两个散落小族的族长而已,如何敢兴兵二十万攻打大汉?在他身后必定有人!再去给我查!”声音虽然不高,却甚有威慑,那名将士连声应着退出了大帐。

  沐静尘又问身边人:“卫老将军那边如何?”

  有人回道:“卫老将军已经做好准备,今晚会一起行动!”

  “嗯。”淡淡一应,藏在俊逸的眉峰之下的,是一个足令敌军胆破的决断。

  与敌作战,沐静尘或许不是最狠绝的,但一定是最有效率的。他不会浪费任何的时机,也绝不会轻易涉险,若是他决定了的事,后面必然会有一个惊天动地的结论。

  …… ……

  匈奴大军围困肃州近一个月仍未能攻下,而汉军两路救兵又已开到城外,三点联合互成犄角之势对他们不甚有利。

  夜间,忽听守夜兵士惊呼连连,许多人被从营中惊醒,骇然发现营外灯火通明,有无数火箭自营外射入,目标多集中粮屯兵库。营中人欲待救火,怎奈四处无水,最近水源所在地距离肃州也有五里之遥,一来一往间大营早已付之一炬。出城迎敌者,皆被火箭射回,唯有步步倒退,直至火箭不能射到之远。

  但此夜之战不过刚刚开始,很快便听到有人大呼说蒙图巴尔将军被刺重伤,顿时更加军心涣散,夜晚临敌,本来就是心悸更胜白天。折腾了足足一夜,临近黎明才安静下来。待清点损失,人数虽然未少,但粮草被毁去一半,打仗的根本已被动摇不少。

  紧接着,密闻再度传来,昨夜的确有从汉军派来的刺客将蒙巴尔图将军刺伤,至今尚在营帐中急治,生死未卜,兵士心中因而更添愁烦。

  仅仅一夜,两方攻守对峙情况已有改变。汉军轻轻松松获胜,开场极为漂亮。

  …… ……

  为昂扬斗志,沐静尘特意令人在营内设宴席犒赏大军,席间规则有二:一、不可饮酒闹事。二、不可聚众赌博。

  众将士有肉饭已欢,虽然无酒,却还能谅解沐相苦心,也不太介意了。

  沐静尘只在席间略坐一会儿便离坐回主营了。身后副将问道:“丞相,大战尚未开始,先为将士庆功,是否有欠妥当?倘若他们得意忘形,军心懈怠,岂不是得不偿失?”

  沐静尘笑道:“他们打了胜仗,自然希望听到将领赞许,但再多的赞词也不如一次欢宴来的直率。我若不设此宴,他们在底下暗自窃喜,得意洋洋,更容易生事。现在只是不许他们喝酒赌博,与功劳无损,反而能提高军心,增强斗志,无妨的。”

  刚刚步入大营,便有人上前禀报,营外有两人求见于他。

  沐静尘微一挑眉:“是何人?”

  “身份不明,装束一般,身材都很健硕。”

  沐静尘只沉思一瞬,忽然神秘地笑了:“请他们进来。”

  来人很快被带到沐静尘的帅帐之中,那两人都不过三十上下的年纪,其中一个棱角分明,顾盼生辉,非一般人物,抬眼一扫帐中人,并未开口,只挥了挥手,示意让沐静尘摈退左右。

  沐静尘含笑间一挥长袖,“都先下去,没我吩咐不得进帐。”

  待众人走尽,那人以生硬的汉语开口,声似洪钟:“沐,还记得我吗?”

  沐静尘眸如晨星,笑似清风,“吉尔格王子!多年未见了!”走下案台,来到那人身前,竟不避讳的直接抓过对方的手臂,将他拉到座位旁,才又道:“早知一个小小的蒙图巴尔绝成不了如此一支大军的统帅,只未曾猜到真的会是你在坐镇。”

  吉尔格面容冷峻,道:“父王命我领兵,但不愿我太暴露,所以未曾对外宣扬。”

  沐静尘含蓄而笑:“那你孤身闯入我大营之中,以身试险,未免太轻视自己的重要了吧?”

  “我必须见你!因为我有话要和你说。”吉尔格依旧正色。“还记得当初在凌州与你别时,皆许下宏愿,要做国中第一人!如今你做到丞相,已算得臣中第一,而我尚不过是父王身边众多王子中的一个,毫无建树。日后若想继承匈奴大位,必须有出色表现,令父王对我刮目相看。这几年交锋我方屡战屡败,父王抑郁几乎成病,如此绝佳时机,我又岂能错放?是我鼓动父王纠集军队攻打肃州没错,但凭心而论,我并不想靠打仗实现这个心愿,但又实在是别无他法,希望你能谅解。”

  沐静尘笑容渐褪,眸光锐利,“为了你一己私怨不惜耗费无数人命物力与你奔波跋涉至肃州一战,你难道就可心安?”

  吉尔格毫不在意:“他们是我的臣奴,便应该顺从我的心意,为匈奴的强盛献身是他们的光荣,他们的妻子亲人也会为他们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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