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魂系尘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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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苦苦地追寻那些影子真实的前景,却始终无处寻觅,只有在看到惯着红衣的陈圆圆与红娘子时,那种记忆会突然涌动出来,拨动他的心弦,使他久久不能平静。

  是她们么?他反复地自问。那个不断给与他温暖的身影是否就是她们的其中一人?他无法肯定。而他那样斩钉截铁的将叶香情阻止于心门之外便是因为她的强硬与孤高距离“温情”实在相去甚远,只除了那日酒楼里最后惊艳的一瞬,虽然是一瞬,却已近乎永恒……

  他沉思不止,院门外传来一个羞怯的声音在唤他:“苏先生。”

  他努力收拾起零碎的杂念,集中精神去看面前的女孩,摆出一个平和的微笑:“翠翘,药买来了吗?”

  那是村中的女孩儿翠翘,若是平时,她必然站在门外,怯怯地不敢进来,因为苏铭尘在她眼中有如神祗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她只求远观已是幸福到了极点。今日她从城中带回苏铭尘所需的药品,方才走进院中。

  苏铭尘接过药包,温和地笑道:“多谢你了。”

  翠翘嘴角一抿,梨窝乍现,嗫嚅地应了一声就匆忙跑出竹林。

  苏铭尘微笑着看她的背影消失,同时明显地感觉到身后有悉悉索索的衣服声,于是他知道,那个人就站在他的身后。果然听到她的声音:

  “还是女孩子好哄骗啊,你只需对她笑一笑,她的三魂六魄就不知丢到哪儿去了。”

  他转过身,叶香情正倚在门边冲他冷冷的笑,虽然面容依旧虚弱苍白,但她的眼睛已经重新恢复了神采。

  他唇边的笑意更深地勾起,反问她:“你深有体会?”

  叶香情缥缈着眼神,淡冷的笑容中尽是无奈与哀伤,“若非当日初见面时就被你的笑容迷住了心神,我又怎会在今日把自己搞得如此伤痕累累,狼狈不堪?”

  他缓步走近,“后悔了?终于想明白了?待你伤好时就可以回去了。”

  她凝视着他,问:“你肯一反常态把我留下养伤是为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回答:“你受伤,多少因我而起,我虽对你无意,但并非绝情,任你血尽而亡日后会良心不安,所以我救你只是……”

  “行了!不必再说了!”她苍白的脸上顿起一层红晕,以手捂唇猛咳了一阵,靠在门边闭上眼沉默许久,方才道:“我累了,再这样纠缠下去的确是太无趣了。”

  苏铭尘听了一惊,挑眉道:“你难道又想……”

  她疲倦地抬手一摆:“我说了我太累了,如今累得我连去死的力气都没有了。你放心,我不会玷污你这个清静之地的。”她惨淡轻笑:“每人都有命定的归宿,这里已不属于我,我自然不会再赖着不走,让你碍眼。”

  苏铭尘听她这话更惊,当初她重伤晕倒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们是被天命拴在一起的,谁也扯不断,拉不开。”为何这么快她就改了心思,肯放手了?

  叶香情看着他,从他的表情猜透了他的心思,“你在想我话中的真假是吗?”她仰着脸,目视天空,“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与你认识这么久却始终如日月相隔,横断山前不能走进你心?有时恨极了你,真想剖开你的身子,看看你那颗心究竟是块顽石,还是千年不化的寒冰?为何会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存?但我对你纠缠越久,你对我就越加反感,不肯正眼看我。如今我想明白了,或许我离你远一些时,你反而会记起我的好,对我肯有所改观也未可知。”

  苏铭尘听后有些哭笑不得,原来她存的是这份心思,不好反驳,更说不清心中那种复杂的情绪又是什么,便故意另辟话题:“你既与李自成滴血绝情,可还有别的去处?”

  她嫣然之笑如雏菊在风中摇曳般淡薄凄冷,“天下之大,能容我一人的存身之地并不难觅。像你被视为明朝的叛臣,大顺的仇敌,不是一样可以活得很好吗?”她忽然伸手环抱住他的腰,紧偎在他身前,轻轻叹息:“以后也许再没有机会可以靠在你身边,听你弹琴了。也曾妄想过有朝一日你肯为我抚琴,就是不知那一天又要让我等上多久?”她扬起脸,对视着他的眼睛,一双黑色瞳眸中的忧伤深邃沉寂,又孤傲如风中的残梅。她喃喃低恳:“我就要走了,你就让我再任性一次吧。”随后轻踮起脚尖,将芳唇密密的贴合在他的唇上,单纯的贴合,并无其他动作,似乎只是在努力想从他那里汲取到一种温暖与安全。

  苏铭尘没有推开她,因为她刚才那种悲伤的眼神令他心动,甚至是心颤,这在以前从未从她的眼中看到过。但他也没有回应她的献吻,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任由她的“任性”。

  似乎过了很久,她猛然推开他,退后一步,勾勒起一抹悲凉的笑容,转头重新走进房中,紧闭起房门,避不再见。

  苏铭尘怔愣茫然的四下环视,低声自问:“我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我的心到底是肉长还是冰石?”他自嘲地笑出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答案,又怎能回答你?”眼前纵有朗朗青天,簌簌修竹,都已不能令他心静。于是他坐在琴畔,重抹起那再亲熟不过的琴弦与琴音,只有将自己完全溶进这天地之间最纯净的乐声里时,他仿佛才重新找到了自我。但记忆中那迷离模糊的记忆却带着比以往更加撕心的痛感在他的指间涌动,在他的心中翻绞。

  若确曾生死相许,矢志不移,又岂能忘记?又怎能忘记?他只有拼命地回忆,回忆,希图重拾起那段被遗忘的情缘……

  …… ……

  武英殿中的李自成这些天的心情一直很不好。虽然进驻北京近半月了,但是周遭的变化之快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先是他派遣去劝降吴三桂的的唐通等人至今没有下落,然后是听说满洲的多尔衮这些天在加紧演兵,很有南下侵犯中原的可能,再接着就是近来他的一些部下将领有制下不严,酗酒闹事,滋扰地方安宁的异常举动,这一切都给他尚未坐稳的宝座引来重重的阴霾。

  今天他在武英殿中忧心忡忡的等丞相牛金星的承奏,却不知为什么一直都没有等到他的人。先来的居然是罗虎。

  “陛下,”罗虎先以君臣之礼拜见了李自成。虽然他尚未正式登基,但目前既有国号,则君臣名分已定,牛丞相提议所有人见了李自成都必须恭称他为陛下,自谦为臣,于是大家就这么叫开了。

  罗虎这些天的脸色与李自成的一样糟糕,但今天却显得比平时稍好些,难得竟有一丝笑容挂在嘴边。什么事能让如此开心?李自成立刻想到唯一可能的理由,抢先发问:“是不是情儿有了什么新动向?”

  罗虎点头答道:“她已经离开了苏铭尘的住处,现暂居东郊的净水庵。红娘子刚去看望过她,虽然精神不是很振奋,但还算平静,身心应无大碍了。”

  李自成长吁一口气,这也是多日来压在他心头的一件大事,说道:“她肯离开那个苏铭尘最好,她要是不肯回来,千万不要勉强。”

  罗虎挑起浓眉,问道“陛下,既然小姐已经离开,苏铭尘这个人是否还有留着的必要?”他说得露骨,毫不掩饰眉宇间的杀机。李自成却不同意,“暂时先不要动他,派些人监视着他的行踪就行,谅他一个被废了的没落皇族也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倒是咱们现在若冒然杀了他,情儿那边未必就肯善罢甘休。”

  罗虎捏紧拳头不发一语,显然心中的怒气并未平息。

  李自成笑着又对他道:“近来城中各部的局势较乱,听说你的队伍倒是恪守军规,作风严谨,不愧为上武之师。”

  罗虎谦恭地答道:“微臣深知天下易得人心难求的道理。若是此时在我方立跟未稳之时就沉迷于酒欢美色之中,则非守成大计,而且若久了,也必遭祸事。”

  一番话说的李自成更是频频点头,道:“这些日子以来孤也一直为此事头疼,听说刘宗敏和汪德海的队伍最近一阵很不安份,搅得城内人心惶惶。孤现在深居宫中,不能轻易下去体恤民情,不知道这些下情有多少真实?”

  罗虎如实禀道:“臣不止听说了这些传闻,而且也已亲眼见识。昨日臣从东门巡视回来,途中便与几个汪德海的手下撞上,他们刚从一个农户家出来,不仅强抢了人家许多的米粮,还以兽行凌虐了家中的一位农妇,周遭百姓见后虽未有敢上前仗义持护者,但是私下对我军的军威大为不满。甚至还有儿歌传唱:想闯王,盼闯王,闯王来了更遭殃。”

  李自成听了大为光火,拍案而起,叱骂道:“这些下面的人太放肆了!传汪德海来见孤!孤要亲自惩治一下这些败坏军威的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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