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魂系尘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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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去见皇后吗?她还在御花园。”香仪笑容温柔,好似长姐。“你从边关回来后我还未曾见你呢。听说你此次带兵长驱直入,杀退匈奴七万余人,立了大功,那日班师回朝据闻盛况空前,可惜我未能目睹,实在遗憾。”

  霍去病不苟言笑:“去病所作所为不值一提,公主无需放在心上。”

  香仪浅笑盈盈:“骠骑将军的威名远播关外,最放在心上的应该是敌人吧?”她冲对方眨眨眼:“你也年纪不小了,如今多少名门闺秀都将你视作心上人,你就算不为自己,为了你霍家门第,也该寻一门亲事了。”

  霍去病沉着脸,哑着声音:“谢公主关心,去病无心婚嫁之事。”

  香仪一愣,问道:“上回王兄要将香菱公主许给你,你说‘匈奴未灭,无以为家’。这一回你扫荡匈奴大胜,四海升平,疆土得安,还推辞什么呢?”

  霍去病涨青了脸,声音透过牙缝:“去病并非故意推辞……其实我……早已有了意中人,但……”

  “哦?”香仪惊喜非常,“是哪家千金?不曾着人提亲吗?”

  霍去病倏然抬起下颌,定定地看着她,决绝的要说:“其实是我……”

  香仪原本看着他的眼睛却一下子飘到他的身后,万般柔情皆现于脸上,抛下霍去病,奔了过去。霍去病霍然回头,那不远处卓然而立的俊雅男子正微笑着握住香仪的双手,二人四目相对,浑然忘记这里原本还有个他。

  霍去病一咬牙,也不多打招呼,甩头而去。

  沐静尘遥望了一眼远去的背影,似作无心状问:“刚刚走掉的是去病吗?”

  “是啊。哎哟,他原本要告诉我他的心上人是谁,我竟未来得及问。”香仪懊悔不已。

  沐静尘淡淡而笑,似乎胸有成竹:“他若肯说,也不必你问,自然就会说的。”揽过她,轻问道;“回家么?”

  香仪双眸放光,“嗯”声之中自有无限欢喜。

  …… ……

  霏霏雨歇。

  沐静尘抬头望天,阴霾渐渐退去,金光犹在云中,不肯现身。最近的天气总似人的心情般阴晴不定。

  世人皆羡慕他少年得志,将他的故事当作传奇歌颂:十三岁入伍,十八岁封将,二十一岁便拜为三公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其太幸!况且还有如花美眷相知相随,今生足矣。

  但是,身为人臣之苦又岂能尽对人言明?回想刚刚在朝堂之上一番争论,不由得不剑眉紧蹙,沉思不语。

  与匈奴作战多年,大汉其实早已外强中干,国匮民乏,但陛下誓要做一名“武皇帝”,其心之坚无人可以阻拦。此次霍去病领兵与匈奴作战,虽看似大获全胜,但“飞将军”李广却因作战失利自刎身亡,不能不令人扼腕长叹。然武帝却不以为意,一方面大张旗鼓为霍去病庆功,另一方对李将军之丧草草了事,虽然死者已矣,但生者犹存,如此厚此薄彼,岂不令人心寒?

  今日,他竭力劝说陛下与匈奴罢兵修好,却被霍去病等人笑为“懦弱”,陛下对他也似有不满之意。两方各执一词,不可相让,渐说下去隐隐已有动怒之向,幸亏他涵养极深,心思灵变,及时截断话题,才不至于在陛下面前招致不快。但观陛下之意,一两年中必然还有大举起兵之心,如何能规劝其将心思多花在民心生计之上乃是他最大的难题。

  恰逢此时,有门徒禀报:郎中张骞求见。

  于是他起身相迎。

  张骞年轻英俊,满心的抱负,对沐静尘最是仰慕。今日前来,一见他便长揖致歉:“今日在朝堂上未能多为沐相辩驳,骞心中实在有愧。”

  沐静尘揽袖相扶:“何需多礼?身为人臣意见不一其实乃是好事,坦诚说出心中所想总好过做千篇一律的应声虫。”将之让坐一旁,问道:“郎中此来是有事吗?”

  张骞坦言:“今日我在朝堂上听众位大人为匈奴之事争论,陛下似乎有意派人出使西域,联合大月氏共同夹击匈奴。我反复思量,欲自动请缨,完成此命。”

  沐静尘大为困惑:“你想去大月氏?为什么?你可知这一路要遇过匈奴所辖之地,能否留命回来已是难题,更何况大月氏路途遥远,便是顺利,来回怕也要有个三年五载才行。你如今正当英年,若以此法为国效力未免可惜。”

  张骞回答:“我也知此行凶多吉少,但沐相也定看得出来,陛下对与匈奴作战之心只盛不衰,以我方国力再这样长年累月征战下去,怕匈奴未灭,大汉已亡了。”

  “噤声!”沐静尘扬眉喝止。不吉之言纵使是在他的府内也不能随便轻说。

  张骞知错,略有惶恐,但继续说道:“我若肯出使大月氏,陛下心存挂念,对起兵之事必然不会急于一时,这三五年内沐相可多劝陛下多多体察农利之情,即使骞不能联合大月氏,我大汉也早已国富民强,再行开战也有恃无恐了。”

  沐静尘听完大为感动,与之携手道:“君之心胸气魄,静尘不及一二。但此事非同小可,还请三思。”

  张骞心比金坚:“我意已决,今日前来,实为向沐相辞行,谢沐相经年关照,若有心,请在骞走后常着人代为看望蜀郡老母,便说骞儿不孝,不能侍奉她老人家于近前了。”

  沐静尘郑重承诺:“郎中尽可放心,我即刻派人将老夫人接来皇城,代你尽孝。”

  张骞目中隐隐已有泪光,再次长揖到地:“谢沐相。”

  沐静尘感动中自有一番酸楚,握住其手,不能言语。

  张骞临出府前突然转身低声叮嘱:“朝中似乎有人对沐相不满,近日恐会对你不利,还请多加小心。”

  沐静尘淡然一笑,毫不挂怀,只道:“你放心去吧,待你回朝之时,我会在城外三十里处代天子亲迎。”

  张骞拱手告辞离去。

  …… ……

  武帝最爱看角抵戏。恰逢卫皇后的生辰已至,武帝借此机会大摆艺场,找得各方杰出艺人到场献艺,百官朝贺,同席观看。

  诺大场中,正有一妙龄女子,窄腰长袖,纵跃于七盘一鼓之上,以足尖点击成音,以舞献寿。因其舞姿轻灵飘逸,乐声雅致天成,周围看者不时爆发出阵阵喝彩之声。

  沐静尘做在武帝的下首,虽然目视场心,看得却并不专心。

  刚刚送走张骞,心头抑郁犹在。大汉百姓的生活只靠张骞一人牺牲绝难安宁。纵观满朝文武,忠心事主者有之,阿谀奉承者有之,故作君子缄默者有之,好逞匹夫之勇者有之,但若想寻得一位深明大义,远见卓识的贤臣良将却是难上之难。做官久了,为民之心渐退,为己谋利之意愈生,此乃人之天性,亦无可厚非。但!大汉若想兴盛,必然需有一批奋进之士相佐,否则千秋霸业终将归于黄土。那日他虽喝止张骞之言,但其话意不也正是他心中所想?若大汉战事不停,终有一日会亡在匈奴之前。

  “沐相!沐相!”一旁有人唤他,是老将军卫青。他大病初愈,今日参加盛典显得极其兴奋,毕竟为皇后庆生是他卫家光彩门楣的大事,其兴奋激动自是旁人不能比的。

  “小儿这次随沐相上党赈灾,不知可有缺失之处?”卫青看似问得谦逊,但眼中光芒难掩,显见是想听表扬多过批评。

  沐静尘微微一笑:“令郎青年才俊,心思细密,他日必是国家栋梁。”

  能得沐相金口一赞,卫青喜上眉梢,口中只连连说道:“沐相谬赞了,小儿年幼无知,还请沐相时常训诫才是。”

  沐静尘淡笑听之,却也没再多说一句客套话,转而再看场心,七盘舞已毕,换成一位大汉凝神抛接数把短剑,剑光飞舞,在空中来回翻动,又似有生命般总回到艺人之手,令人看得目眩神迷,喝彩之声更胜刚才。

  那大汉舞的兴起,索性绕场一周,来至沐静尘台前,忽然一个鹞子翻身,数剑齐飞上天,众人一片惊呼,只见沐静尘恍似无意轻抖袍袖,大汉再落地时,那些短剑已尽回他的手中。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只一壁鼓掌叫好。唯有那大汉似乎惊魂卜定,握着短剑怔怔地看着沐静尘,那眼中似讶异似惊恐,又似泄气。

  沐静尘依然淡笑着清声叮嘱:“在天子面前献艺是你的福气,可要加倍仔细了,若出了差错,你一人之命不足以相抵。”

  旁边有人听了,只当是沐静尘好心吩咐,却又觉得他的后半句话未免太重,有损此时的欢庆气氛。唯有那大汉,白着脸,一语不发,拜谢还礼,收剑退场。

  紧接着上场的是一出名为“东海黄公”的歌舞大戏,众人的目光很快便被再度吸引过去。

  沐静尘气定神闲,继续含笑看着对面的表演。

  案台下,长袖中,无声遮去的是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匕。刚才的瞬间,除了他与那个刺客,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若非他身经百战又自赋武学,恐怕早已血溅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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