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很欠扁喔,撞了人不打紧,讲话还敢这样嚣张。”
“要不然,你要我们怎样,你说吧!”白衣男子气定神闲地看着两人。
“我看你们是要赔个几百两消灾了事,还是要我们送你到衙门去给县太爷治罪,你们自己挑吧!”反正有“陆惜竹”这块金字招牌做后盾,牛眼儿可神气了,他拨着头上的冲天炮,大摇大摆地走在白衣男子的马座前。
“喂,撞个人赔几百两,你也真够狠的。”惜竹凑近他耳边,对他这狮子大开口的本事,不免错愕。
“拿钱了才能给你们家买那么‘昂贵’的云片糕啊!”他特地强调“昂贵”两字,暗讽彩馔斋的东西贵得离谱。
“嗯……你这样说得也对,那……你爱敲多少竹杠,我就当做没看见。”只要是对自个儿点心楼的生意有利,她可视若无睹。
说到钱,这陆家人凡事都能网开一面,睁只眼、闭只眼,有钱入袋就好。
“喂,你还要想多久啊?牛大爷我可是没那闲耐性陪你摩摩蹭蹭。”牛眼儿站着三七步,还前脚抖,后脚撑,一副市井小混混样。
这时,刚刚在前头开路的黑衣前导男子,突然又蜇返回来,由于看不到轿队前进,这才急忙策马而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黑衣男子也是同样威武岸然,只是脸上眼角处多了个刀疤,看起来就没白衣男子面善。
“嘿,这下可好,元凶找到,这下更不能不赔了。”牛眼儿双掌一击,连声叫好。
陆惜竹一看两个高头大马男子伫立在他们眼前,这下让她更好奇了,轿内到底坐的是什么神通广大、神气活现的男子,竟然有这两位这般英挺超然的男子,替他来护航。
“左将,这两个小鬼说你撞了他们。”
“我们不是小鬼。”两人异口同声,倒也表现十足默契。
惜竹娇小的个头,只比牛眼儿多出半个头,也怪不得会被这两个人高马大男子,误认为牙还没长齐的小娃儿。
“两人在大街上打打闹闹,阻碍通行,会被撞倒也是你们咎由自取,现在反倒是做贼的喊抓贼,我劝你们快快离去,否则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从这位黑衣男子口中,不难得知,他的脾气铁定刚烈,用唬的绝对唬不过。
“好一个咎由自取,本姑娘就要看看,你要我如何咎由自取,有本事的给我下马讲话,喂……你……你不知道这样子本姑娘的脖子很酸吗!”老仰着头看这两人,她的粉颈儿哪能受得了。
在一阵吵吵闹闹中,轿内的人开始有了动静,他让轿夫将白衣男子请了过去,只见白衣男子掀起一边布帘,耳朵朝着里头,边听还边点头。
不久,白衣男子便走到两人面前,并拿着一锭银子说道:“这里有十两,你们俩一人各五两,赶紧找个地方好好吃碗面,睡个觉,再换件像样的衣服,这些应该够你们花用的了。”
惜竹一听,再看看自个儿身上的衣服,原来刚刚跟牛眼儿滚落在一旁,整件衣服全都沾满泥灰,也难怪会被误认为小乞儿,特别是跟牛眼儿站在一块,不被认为是从乞丐窝走出来的,那才有鬼。
“等等,你把我们俩看成是什么关系?”惜竹往前一踏,他要对方看清楚,她这张大富大贵的千金相,哪来牛眼儿的寒酸样。
左将将眼一转,看向白衣男子,“右相,你看呢?”
右相修长的手指在颊腮边挠了挠,绕着两人看三圈后,这才郑重说道:“不就是一对姐弟档的小乞儿吗?”
“你……你说什么?!你说我和他是姐弟?!”见鬼了,真是家门不幸!
“回去问问陆老爹,在外头是不是曾在哪风流快活过,有什么亲骨肉在外头忘了认。”牛眼儿笑歪嘴,他搓搓颈子间的污垢,心想着,真能成为陆惜竹的小老弟的话,那他可咸鱼翻身了。
“我倒了八辈子的霉才跟你当姐弟。”
“哼,有牛别嫌慢,有饭别嫌烂,有个弟弟总比没的好。”他笑出两颗黑黑的大门牙,眼儿贼溜溜地看着惜竹。
惜竹哪甘愿被误认为和牛眼儿同一挂,她双手叉腰,来到右相面前,气蕴满胸问他话。
“敢问这位兄台,你从哪看出来,本姑娘跟这满身烂泥巴的小毛贼,是同一伙的啊?”
右相看着满地的烂糕烂饼的,立即联想到,“一定是你们肚子太饿,所以去偷了人家的点心,结果两人分配不均,姐姐不让弟弟,弟弟也不肯多分给姐姐,就在大街一打了起来,后来一辆马车将你们撞倒,最后就把东西给撒了一地。”
“你说什么?我去偷人家的点心?这可是我们彩馔斋的云片糕,我想吃多少就有多少,我何苦来哉,偷他个什么啊?”
这句话像是一道魔音,直接穿透进轿帘内,一名有着洁净皮肤,饱满天庭,挺直鼻子的男子,缓缓地掀起轿帘,朝向惜竹的方向而来。
这男子一从轿内走出,可把惜竹给看愣了!
这男人长得比跟她说话的这两个男子还要高大,容貌也更加俊逸非凡,面如冠玉,目如耀星,右手拇指戴着一只翠玉戒指,一身月牙白长衫,神态优雅,风度翩翩地朝惜竹走来。
“你说彩馔斋是你们的?想必……你是陆元梅陆姑娘喽?”男子带着三分信,七分疑的眼神,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着惜竹。
“那是我大姐,我不是陆元梅。”惜竹有点气,名声竟大不过大姐。
男子低头吟思,嘴上喃念着,“不对呀,陆探兰陆姑娘不是打算要出嫁了吗?应该也不会在这才对。”
“我也不是陆探兰!”这下不是有点气,而是很气很气。
“喔,原来是陆迎菊陆姑娘,失敬失敬,在下岳杨,刚从京里过来,现正要前往贵府,与陆家大姐有事相商,没想到在这就碰到菊姑娘,久闻菊姑娘酒艺高超,酒量惊人,还……”
“还什么还呀?那是我三姐啦!”这下不只气,而是快气炸了。
“那敢问姑娘……”岳杨摇头晃脑,浓眉敛聚,好像要挤出接下来的三个字,却困难重重。
“你不用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我问你,你去我家有什么事,找我大姐干么?”既然不记得她的名字,那寒暄问候就全免了,礼数能省则省。
她的气质全跑得一干二净,这三个人要来苏州也不去街头巷尾打听打听,堂堂陆家四姑娘陆惜竹,名声可是比其他三位姐姐响亮,只要她到街上,每个人莫不竹姑娘长、竹姑娘短地问候请安,哪像这三个从深山野林里跑来的鲁男子,对她竟然是目不识“竹”!
“在下姓岳,名杨,从京城来,有多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见谅,希望看在岳某识短见浅份上,能请教姑娘尊姓大名。”岳杨恭谨斯文,一点也没有大官架子。
“你也晓得你识短见浅了?好,想知道本姑娘的尊姓大名,你就得花点代价,怎么样?别光练那张嘴皮子,是男人的话就一口答应,如何啊?”竟然连她是何许人物都不知道,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被牛眼儿这张臭嘴一传,她陆惜竹在苏州还混得开吗?
“陆姑娘,你说话可要知轻重,你知道这位可是皇……”
“右相,无所谓,让陆姑娘说下去。”岳杨阻断右相的话,转而看向惜竹。“陆姑娘,你说吧!”
惜竹听他答如此干脆,也就不 嗦了。
“你知道苏州城里,最负盛名的点心楼是哪一家吗?”
“彩馔斋,”这响当当的名号,老弱妇孺,众所周知。
“那好,再问你,这彩馔斋内,大大小小加起来,一共有多少道知名的点心?”
“若我记得没错的话,一共有一百○八道。”身为皇上御厨,兼北京城最大点心楼“珍馐苑”的大掌柜,这点不会不知。
“嗯,很好,这样就好办多了,你只要跟我到彩馔斋里,将这一百○八道点心通通吃上一回,本姑娘就告诉你大名,要是你觉得你办不到的话,我也不多勉强,就当做……我不是在跟个男人说话好了。”惜竹双手叉腰,挺起微隆的小胸,气势上还挺有那两三分吓人架式。
“你这是强人所难!”左将沉不住气,严声斥喝。
“陆姑娘,这一百○八道,即使是做苦力的大汉,也未必能全部吃得完啊!”右相乃一名文官,自是慢条斯理,以理推理。
“吃不完那就算了,那就别再假惺惺想问本姑娘名字,还有还有,撞了人该赔的银子,乖乖交出来,然后鞠躬作揖,叫我一声好姐姐,你就可以走了!”惜竹轻蔑的眼神看向岳杨,一旁的牛眼儿也忍不住搔痒,凑上来演段双簧。
“那能不能也叫他叫我声好哥哥啊?”
“当然可以,要叫你声好爸爸也都随你!”
两人当着这三个大男人的面嘻嘻哈哈笑着,左将右相在岳杨的眼神示意下,只能吞忍着,他们都在等着岳杨接下来的动作,只是在他们心中,不免替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捏把冷汗,贵于皇宫里第一御厨,也是前朝贝勒爷后裔,更兼整个东北地区点心楼的大掌柜,还敢这样恶整,他真替他们的未来前景堪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