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棉嘴巴圈成一个「 O 」型,惊喜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抱住至勤的脖子又亲又啃,无视一旁骇笑的店员。
他的口袋里还有到绿岛旅行的机票和住宿券,为了带穆棉去玩,他才答应了这种卖笑的工作。
只要看到她的笑容,什么都是值得的。
「真糟糕,我好久没请假了。累积了快半年的假,从来也没请过。」
她轻轻的吐吐舌头,至勤拧了拧她的鼻子,就是,真糟糕。看她没天没夜的工作,他心痛不已,又没有能力带穆棉去哪里。
本来想去泰国的,为了直排轮,只好改到绿岛。
穆棉…不介意吧?
「我领了酬劳,今天一天,都我请穆棉。」将直排轮寄放在店里,至勤少有的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穆棉将手插在他的臂弯,觉得那笑容像是初夏的阳光般挥洒在她的身上、心底。
和至勤一起,这种幸福感…她的心底却悄悄一沈。她用力摇摇头。
不想,不想。
在西门町漫步,穆棉絮絮的指着西门町有过的光辉和少女时的荒唐。
抽烟和喝啤酒就好算荒唐了?至勤觉得少女穆棉的纯真,似乎也残留在已经三十七岁的穆棉身上。
越认识她,越喜欢她。心里的一点点温柔,像是涟漪一样渐渐扩大,扩大,扩大到整个心房,整个人。浸渍着肉体和灵魂。
是的,我爱,我爱穆棉。不管是哪个面相。
「呵~看!至勤~佳佳还在ㄟ~」她冲进唱片行,至勤笑着跟进去。
穆棉像是小女孩进了糖果铺,张大了眼睛,贪婪的到处看着。
然后她的笑容突然完全消失,愣愣的看着手上的CD。
「唐尼和玛丽。」
至勤看着她手底俗艳的包装,「穆棉?还好吗?」
她脸色惨白,两颊却潮红。穆棉笑。
「他们的节目…叫青春乐。对,就是青春乐。他们带着一个溜冰团…
但是那个溜冰团的名字,我忘记了…」
她什么都不要,就买了那片CD。像是太阳下山般,她的笑容也跟着消逝,整个回家的路上,她都默然。
曲在CD音响前面,反复的听那片CD。至勤担心的抱住她,她像是除了躯壳,整个人都不在了。至勤慌了。
像是在梦呓的声音。
「…好喜欢他们的表演唷…他们都穿着冰刀主持节目…每个礼拜我都要看,连廖哥哥和我的约会都不去…结果,你知道吗?廖哥哥来陪我看ㄟ…他抱著书来陪我…我看着节目又笑又拍手,他依在我身边笑咪咪…他从来都讨厌看电视的…但是他让我看,自己盯着厚厚的书。那本书是什么?廖哥哥?我想不起来你抱哪一本…经济?佛学?还是纯数?还是,都有呢?我从来不肯努力念书,你看过的书我都没看过…
现在我都看过了…你知道吗?真的很有趣…我好想跟你说…我也开始喜欢纯数了…」
眼泪横过她微笑的脸,缓缓的滴进至勤的袖子。
「廖哥哥…我很肤浅吧?我不太爱念书,整天都是玩玩玩。我带队去打排球,你也跟着去加油。你明明讨厌这种无聊的竞赛,但是你还是笑咪咪的。你不会溜冰不会跳舞,但是你还是陪我去冰宫去舞厅。冰宫的伯伯都认识你了,他让你进来,从来不收你门票…因为他知道,你只是来陪我的…你只是站在场边,盯着手里的书…可是我向你招手的时候,你都知道要抬头对我笑…廖哥哥…没有人会在舞厅的小桌子算纯数的…但是吧台的阿舍却特别为你留了一小盏台灯,让你陪我来的时候不会无聊…大家都喜欢你…我也…我也…我也好喜欢你…」
穆棉在玛丽欢快的歌声里蒙住脸。
「廖哥哥…我不是故意在马友友的演奏会时睡着的…我不是故意在演讲厅画漫画的…你总是那么好,总是说,『只要小棉肯陪我,高兴做什么都好呢。』我们互相陪伴这么久了…现在我听马友友的CD会流泪了,我也会专心听演讲了…但是你却不陪我了…」
「他死了。穆棉,他死了。」被强烈的忌妒射中心扉的至勤,残忍的说,「所以妳说的这些话,除了我听见外,他是永远听不见了。」
穆棉突然将至勤一推,跳起来往门外冲,一个没留神,居然让椅垫绊倒了,慌张的她又拉下了整个桌布。
一片哗啦啦的声响,卧在这片混乱中的穆棉动也不动。
至勤全身的血都冷了。他发着抖,懊悔自己不知道跟她争些什么。「穆棉?穆棉?对不起…穆棉?」
「没事。是我不小心…」她压住太阳穴,破裂的瓶子碎片在发际附近割出一条伤口。抑止不住的眼泪,还在不断的流,「只是停不下来…
不是痛…」她慌张的拉着面纸擦拭脸上的血和泪,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
至勤抱住她,痛痛的哭了起来。
她的猫(十七)
茫然了片刻,「不哭不哭,」反而她转过头来安慰至勤,「不痛的,不太痛的…」
之后她将CD收起来,绝口不提过往。但是穆棉在失神。
她像是魂魄遗失了某个部份,回到家,发呆的时候多了起来。至勤只能看着。
她知道至勤担心,但是她就是没有办法。站在门口发呆了半天,居然找不到自己家的钥匙。
这样不成的。至勤根本不能睡觉。她知道自己的失眠总是让至勤担心的无法睡眠。
不成的…一进门,玛丽奥斯蒙甜美的声音席卷而来。她站在门口,拼命建筑起来的防御工事完全瓦解。过往如凄艳的恶梦,扑上身来。
背着夕阳,穆棉看不清楚等她的是谁,有个人…八年前有个人…总是这样的等着她。然后他会阖上书本,说:「回来啦?亲爱的小棉。」
至勤说:「回来啦?亲爱的穆棉。」
廖哥哥不会回来了…但是至勤怎么会在这里?他真的只是顶赛茵的缺吗?
站在玄关,她泪如雨下。
至勤走过来,紧紧抱住她。
「对不起…」穆棉哽咽的说着。
「嘘…都是我不好…我才该说对不起…我只是突然好忌妒…」至勤吻着穆棉颊上的眼泪,「对不起…对不起…」
桌子上一迭CD,都是奥斯蒙家族的。不晓得至勤跑了多少二手CD店弄来的。
穆棉又红了眼睛。
「我们去绿岛玩好吗?」抱着她,至勤痛惜着,又消瘦了几分,失眠加上吃得少,怎么受得了?
穆棉点头,觉得至勤的背消减不少,真是…弄得她哭出声音。
「明天早起去溜直排轮?」
「我不会溜。我不溜冰快十年年了…」穆棉让至勤擦着眼泪。
「我也不会溜。不过,我们一起去试看看,好不好?」
如果穆棉的过去无法参与,那我们就来缔造未来。
没多久,穆棉和至勤就能并肩一起溜直排轮了。穆棉的手脚纤长,溜起直排轮,带着冰刀的优雅。至勤渐渐了解良凯对穆棉的爱慕了。
谁能不爱一个聪慧、优雅,却也生气蓬勃,喜好打球和溜冰的女子?
不管怎样的场合,她都能兴致勃勃的渡过每一分钟。
即使只是去去渔港,都能让她高高兴兴的细数有关鱼类的种种生态和故事。
她的猫(十八)
没有什么是穆棉不会的。听着她温柔的嗓音,弹着借来的吉他,唱着「三百六十五里路」,在暮色四合的渔港黄昏。金鳞般闪烁的向晚海面,深碧得凄怆。
「穆棉,不要嫁人,等我。」在外人面前冷漠早熟的至勤,也只在她的面前露出这种孩子般的神情。
停下了吉他,她摸摸至勤的头,从她雪白的指缝,可以看到重紫浅蓝的云彩天空。
「不嫁人。只跟至勤一起,好不好?」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哭泣的尾音,「但是门开着,至勤可以走,知道吗?」
「我不走的。」但是穆棉却只是软弱的笑笑。
「大家都会走的。都会走的…」她眼神朦胧起来,带着恍惚的笑容,轻轻的抚着至勤柔软的头发。
至勤为了她那带着哭泣尾音的话,低潮好几天。但是既然接了模特儿的工作,他还是很尽职的,笑。
自从良凯讽刺他是米虫以后,至勤发疯似的接了很多拍广告拍照的工作。谁都能用眼白看他,就是良凯不行。
为了丰厚的酬劳,他咬牙忍耐不喜欢的工作,尽量让自己像个傀儡娃娃。
拍多了,来来去去总遇到第一次帮他拍照的摄影师,至勤也知道他很受人敬重,大家都叫他烈哥。
这天,在摄影棚强烈的灯光下,烤了一天的口干舌燥,大家热情的相邀吃宵夜,至勤木着脸摇头,坐在偌大的摄影棚,逗着别人的小猫,回来拿外套的烈哥,看见孤零零的至勤,不知怎地,动了一丝可怜的感觉。
这粉面小子看起来活像被抛弃的猫。白长了个大个子和凶狠的面相,烈哥向来对于小孩和小动物心软。
他粗声粗气的喊至勤,「小子!缩在哪儿干嘛?大家都去吃宵夜了,怎么?怕肥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