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或许她总是迷糊的笑着,但是白天的穆棉,却会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终于,她淡淡的说,「小孩子还是应该去上学的。」
停下了正在吃早餐的手,静了半晌,「是阿,但是我不是小孩,我只是穆小姐的猫。」
她的猫(五)
透过了镜片,眼神柔软了起来,「白天的时候,你都叫穆小姐,晚上就叫我穆棉。」
他的脸,淡淡的红了一下。「那并没有什么不同。」
白天精明干练的穆小姐笑瞇了眼,和夜晚的穆棉有着相同的笑容。至勤放下心来。
是的,不管白天黑夜,她还是同一个穆棉。
「去上学吧。至少把高中读完。」
「连身分证都没有,上什么学?」至勤失去了胃口,将早餐收起来,「要迟到了,穆棉。」
「身分证?」穆棉微微偏着头,「只要给我你的身分证编号和姓名,我会替你解决身分证和上学的问题。」
为什么?至勤睇了她一眼,「若是穆小姐厌了我,我会马上走,不用这样赶。」
「至勤?」
「你要怎样要到我的身分证?我的继父可是警官唷。他总是会循线追到这里。」至勤望着窗外,「只要他出现,我就走。」同样的梦魇一次就够了。
微偏着头,定定的望着倔强的不愿看她的至勤,「至勤,告诉我,喜欢和我在一起吗?」
喜欢吗?至勤回想这短短的半个月。自从外祖母过世后,这半个月会在未来颠沛流离的生活中,有着温柔的颜色。
是的。
「我喜欢和穆小姐一起住。」喜欢穆棉。喜欢。
「呵呵…」她唇上鲜明的枣红弯成好看的曲线,「那就住下来,当我的猫吧。因为,我也非常喜欢至勤。」
她将牛奶饮尽。「我既然是至勤的饲主,就要善尽饲主的责任。所以,至勤应该拥有的,我会尽量的去争取。」轻轻的摸摸至勤的头,「试着相信我,好吗?」
她习惯性的搔搔至勤的颈子。至勤却没有躲。
「我姓杨,杨至勤。」他把身分证号码和自己家里的地址告诉了穆棉。虽然告诉她以后,至勤就陷入深刻的恐惧中。
明天?还是后天?继父几时会找来?会在哪里?在市场吗?还是在超商?穆棉会不会笑着请继父进来坐,成功的被披人皮的禽兽瞒骗过去?就像新寡伤心欲绝的母亲被继父瞒骗?会吗?会吗?他拒绝去想那天发生的事情。虽然继父没有得逞。
但是,若阿姨没有自己开门进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他自己也不敢想象。
空手道校队又怎样?遇到刑警出身的继父,这些武艺都成了花拳绣腿。
这种不安纠缠了两天,屡次在深夜里惊醒,溢出一身的冷汗。
只有向穆棉的身边靠紧些。映着月光,穆棉的睡脸正安详,像是苦痛与悲伤和她无关一般。
还有多久就该逃呢?
就要看不到她了。至勤发现浴室外的阳台有缓降机,可以爬浴室的气窗出去。大约…可以平安的逃脱吧?在被找到之前…他握着穆棉柔软的头发,才能再睡去。
这样的惊恐,因为熟悉的身分证在他面前出现,终于划下休止符。
不是补发的身分证…真正是他的,十四岁那年,为了比赛特别去办出来的身分证。中性的他,带着女孩子般羞涩的笑容。被这种笑容迷惑,顽强的对手却因此在他手上尝败绩。
至勤拿着身分证,抬头看着刚刚回家的穆棉。拿下了眼镜,渴睡的眼睛有着黑眼圈,迷迷糊糊的笑咪咪。
「你喜欢那家中学?我们家附近有好几家唷。告诉我,带你去注册。」
「他…」看了又看身分证,「他什么也没说吗?继父呢?他在门外等吗?」
「呵。我没见到他阿。玉林说他没说什么耶。」
「谁?」
「玉林。他是警署的警官…应该是很大的警官吧。但是大到什么程度我就不知道了。这得问沈思才行。」
什么样的警官指挥得动来头不小的继父?对着身分证开始发呆了起来。
「放心吧…你继父只是生病了…唔,应该是生病了…沈思正在为他治疗阿,应该很快就会痊愈。」轻轻摸摸至勤的头,
「他不会再来烦你了。」
握着身分证,心底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我母亲…我妈…也没说什么吗?」
「有阿。她在电话里哭,要我把你还给她。」
至勤抬起眼。
「我说,休想。」伸了伸舌头,「除非你自己想回家,要不然,你是我的猫,就该归我保护。身为饲主的我,应该无条件的给你幸福才对。」
脑门里叮的一声,长久以来坚持的早熟,转瞬间崩溃掉了。
从小就被当作大人般看待,他也习惯了女人的眼泪,并且认为她们的眼泪,是自己的责任。母亲丧夫的眼泪,寂寞的眼
泪,害怕的眼泪。外祖母孤独的眼泪,病痛的眼泪,无能为力的眼泪。
要保护家里的女人,要照顾母亲和外祖母。他变得早熟而懂事,很小的年纪就晓得要忍住。要赶紧长大,好让母亲和外祖母幸福。
但是却从来没想到会有人想无条件的给他幸福。
站起来想去喝水,穆棉却发现至勤的肩膀在抖动。紧紧抓住她的裙角,含含糊糊的呜咽着。穆棉,吃惊了。让他靠在胸前,至勤的泪水渗进她的胸膛。
第一次,他像个小孩,放声哭泣。将这些日子的郁闷与悲痛,一起随着嚎啕的泪水而去。
穆棉从头到尾都带着疲惫而温柔的微笑,拥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直到至勤睡着。
6--10
她的猫(六)
我会保护你…在泪水漂浮的梦中,像是听到穆棉柔软的声音。没有为什么。只是,想要,保护你。
接受陌生人的保护,让他觉得矛盾而羞愧。
「等我毕业,我会去工作,回报妳的恩情。」就要去注册的早晨,至勤红着脸,低低的说。
穆棉正在系丝巾,讶异的转过头来,「恩情?哪有什么恩情?」
「我…我用妳的钱,住在妳家,可是我…我却只是陌生人而已。」
「你是我的猫呀。」穆棉梳着头发,盘起来。
「我是人!不是猫!我没办法像一只猫般让妳狎玩!我不喜欢妳碰我!」他野蛮的喊叫起来,自己不知道干嘛闹别扭。
「不喜欢,躲开就好了。」穆棉浅浅的笑,「我不会强迫我的猫要顺从我。除非你愿意,不然,我不会再碰你啦。我可不是在养玩具呀。」
她笑笑的望着至勤美丽的眼睛,「就算你不让我碰,就算你不做饭,我还是会照顾你,保护你。对我的猫,向来如此。」
背着他穿鞋,「赛茵有咬人的恶癖。他兴奋的时候,常常玩到把我咬伤,两手累累的都是伤痕。但是,我仍然爱他。」抬头,朝阳从纱门照进来,染亮了她的发髻若白银,「我怎样对赛茵,就怎么对你。这是没有条件,也不用你感谢的。」
至勤穿了很久的鞋子,等到眼底的液体蒸发干了,他才敢抬起头。
「但是赛茵不用花学费。」他咕哝着。
「没错,赛茵也不会煮饭。」
至勤终于笑了。
到了这所恶名远播的私中,穆棉有些担心的看着围墙内的学校。
「一定要这间吗?我知道附近还有家私中,学生的素质比较善良…」
「不用了,这间就好了。」这里离穆棉家最近,走路五分钟就到了。虽然是所谓的太保学校…但是他也没打算考大学,只要混过高中文凭就得了。
一年。混过这年就行。
没有试图说服他,穆棉轻轻搀着他的手,走进校园。
穆棉原本就不矮,穿上高跟鞋和合身的套装,脸上秾纤合度的妆,行军似的步伐,将自信像泼水般,泼到旁观的人的眼底。
这样一个女强人似的成熟美人,牵着个清丽中性,和她差不多高的小男生,分外的引人注目。
等穆棉走了以后,被留下的至勤,带着孤寂的眼神看着她的背影,也让性喜生事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
但是孤寂也只有那一刻,转过头,跟着导师的他,面孔就冰封了起来。
一下课,他被团团围住,整个班级的气氛,恶意而沸腾。
「唷,娘儿们,刚刚那美人儿是你姊姊?」吊儿郎当的同学带着邪笑,「该不会你也是女扮男装的花木兰吧?」
其它的男生的轰笑了起来。
「喂,」那个高头大马的壮硕男生搭着至勤的肩膀,「虽然我不喜欢人妖,不过,你若把你姊姊双手奉上,我罩你!保证没人敢动你!要不然…哼哼…我只好拿你来代替你姊姊了…」
还没搞清楚状况,那个男生被摔过好几张桌子,发出好大一声巨响。
「我讨厌人家碰我。」轻描淡写的,至勤排好了桌椅,坐了下来。
怒吼一声,那个恶少想上前,突然被拉住。
「找死阿~放开我,老子今天不饶他~」
「不要阿~安哥~」拉住他的同学在他耳边悄悄的说,「他是上次区运会的空手道亚军啦~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