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好恶心阿~」至勤护住脖子大叫。
穆棉原本锐利的眼神变得柔和,笑了起来,「我走了,乖乖在家。」
「我才不要乖乖在家!我要把妳家搬空!听见了没有?穆小姐?喂~」
她居然这么上班去了。
呆住。冲到窗口,穆棉迈着坚定的步伐,跺跺跺跺的走出巷口。
门是开着的…他望了望门口,却去开冰箱。
真的有活人住在这里吗?冰箱里只有一罐过了保存期限的冰淇淋。什么都没有。饮水机的水在低水位,地上堆着几个矿泉水的空桶。调味盒里的盐巴和味素都结成岩石,色拉油居然分离成上下两层。
流理台下面有食物…满满三大柜的猫饼干和猫罐头,还有猫沙。
他以手加额。拉开小抽屉,满满的…都是钱和发票,重。
大部分都是硬币,还有乱塞的百元和千元大钞。夹着乱七八糟的发票,花了好一会儿的工夫才整理好。
发票居然还有八十六年九月的,真是拜托。细心的把钞票和硬币整理好,居然有三万多块。如果拿走这些钱…他应该可以找到活下去的方法…但是他只找了几条橡皮筋和小塑料袋,将钞票和硬币规规矩矩的整理好,拿了当中的两千块去买了食物,将冰箱塞满。
回来细心的记了帐,还有发票一起核对。顺便帮她整理家里和洗衣篮。
至勤家虽然不是什么富贵豪门,外祖母却颇有品味。所以某些沉默不炫耀的名牌服装很有一些,至勤从小就学会怎样整理祖母的衣服。看见穆棉这样把这么好质料的衣服全凹在一起,不禁皱了皱眉毛。
可以下洗衣机的洗,不能下的送洗衣店。家里倒是不需要怎么费心整理,但是除了窗前那块椅垫和浴室卧房外,这个两房两厅的房子里,几乎没有任何人出没的痕迹。只有灰尘。
连碗盘都有薄薄的灰,奇怪,穆棉平常吃什么?都吃外面?
等到了十点,穆棉终于回来了。她脱下高跟鞋,愣愣的坐在玄关很久。一路脱着外套、手袋、眼镜、袜子,一路脱到浴室。
至勤实在看不过去,嘀咕的帮她捡起来收好,等她洗好澡,头发湿漉漉的出来,昨天那个眼神迷离的穆棉,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对至勤昏昏的一笑,摸摸他的头,搔搔他的下巴,被惊吓的至勤来不及躲,但是穆棉却没再做什么,只是到窗前的椅垫坐着,抱着她的玩偶猫。
这个女人…真的是早上那个精明能干的穆棉吗?至勤迷糊了起来。但是她拖着一把湿漉漉的长头发不吹干,一定会感冒的。
「吹头发啦。会感冒。」至勤把吹风机找出来,穆棉却没有接。
「不要。吹头发手会酸。」
至勤花了一点力气克制,才不把吹风机砸到她的头上,「我有这个荣幸帮妳吹干吗?」她没听出自己努力压抑的怒气,居然还考虑了一下子,「好吧…」很心不甘情不愿的。
挖勒~
热烘烘的风吹着她柔软的长头发,乌黑的在至勤的指缝里流泻。他想起外祖母。外祖母的头发虽然花白了不少,发质却一贯绵软。
「阿妈阿妈,」还小的至勤有回兴奋的向外祖母说,「我听阿姨说,头发软的女人脾气好ㄟ~难怪阿妈的头发这么舒服~」他向来要握着外祖母绵软的头发,才能安心入睡。
外祖母苦笑了一下,「是阿…阿妈的脾气本来也是好的。」
虽然阿姨姨丈们常在背后批评外祖母的跋扈,至勤却对抚养自己长大的外祖母,孺慕。少妇时丧夫,拖着四个女儿,顽强的在庞大世家里挣出三房的一片天,外祖母不是跋扈。
从国小三年级就开始服侍外祖母,他从来不以为苦过。他只是帮着看护阿姨注意外祖母,和她说话开心而已。
外祖母…妳为什么死了…妳不是想看我结婚生子吗?
「至勤?」穆棉软软的声音唤醒了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挂了泪。
「吹风机吹了我的眼睛。」他揉了揉,拿起了梳子。
穆棉没有追问,柔顺的低下了头,让至勤将她的长头发梳开,松松的挽了个辫子。粗粗的麻花辫,朦朦胧胧的眼睛,和累得空泛的表情。让穆棉看起来这么小,这么脆弱。她整夜没再说什么话,看看书,发发呆,十二点一到,就上床睡觉。
找到另一床棉被的至勤,将棉被铺在客厅的地毯上,正思睡的时候,穆棉来摇他。
「床上还有位置呀。这里睡会感冒。」
至勤突然有种深刻的厌恶。对于穆棉的好感,瞬间毁灭殆尽。她心头还是藏着肮脏的想法。明天,明天我一定要逃走。但是至勤还是冷着脸,走进卧室,直挺挺的躺在床上。
「妳希望我怎样?」声音凝着严霜。
「盖好被子。赛茵都会盖被子的。」穆棉将他的被子拉到下巴塞紧,摸摸他的头,闭上眼,不一会儿,呼吸匀称的睡着了。
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至勤看着天花板的水光,终于笑了起来。当穆小姐的猫,似乎是种不错的工作。
明天,明天我一定会离开…嗯…穆小姐的头发好软唷…叹了口气,他的呼吸也渐渐匀称。
她的猫(四)
但是他一直没有离开。
和她一起住了一阵子,穆棉的身体一直很差。感冒很久都不痊愈,撞伤的淤血总是乌青不散。
若不是因为高烧,至勤带着她去挂急诊,不会知道她长期营养不良外,还有严重的贫血。
「营养不良?」至勤拼命的压抑着火气,难怪穆棉的碗盘会长灰尘!
「只是没吃早餐晚餐嘛…」穆棉一边喝着至勤泡的牛奶,一边小声的回嘴。
一天才三餐,只是?
「早上想不起来要吃嘛…」
「妳不会饿阿?!」至勤终于火大了起来。
「会饿。但是忙一忙就忘记了。马上就吃午餐了嘛…会有人提醒我去吃,很啰唆的。」
就算忘了吃早餐,晚餐呢?
「加加班就忘了会饿嘛。等晚上回来,也就不饿想睡了…」
「妳…医生说妳起码两三个月营养不良了~」吼到一半,两三个月?
不就是赛茵过世后的日子?
他望着穆棉,她正皱着眉毛吞下牛奶,对于至勤的凝视,不解。
「是不是赛茵过世了以后,妳就没有好好吃饭了?」至勤放轻了声音。
穆棉现出茫然的表情,听到赛茵的名字,她还是有流泪的冲动。
「我…没有不吃饭…只是以前赛茵在的时候,喂他吃早餐,我会顺便吃早餐,喂他吃晚饭,我也会随便吃一点…因为赛茵喜欢吃我碗里的东西…呵呵…」她笑着,「我没有不吃饭,只是赛茵不在,我想不起要吃而已…」
「只是想不起要吃…」笑着笑着,穆棉愕然的流下眼泪。蒙住脸。
至勤手足无措起来,只能轻轻拍着她,含含糊糊的哄。
这样她真的会饿死。慢慢的,伤心的饿死。
第二天,穆棉起床梳洗,对于枕边的至勤不在,没有寻找的动作。如常的更衣梳妆,等她打点好了想要出门,至勤挡在她前面。
「妳还没吃早餐。」他手里还拿着锅铲。
「我会迟到。」她没理至勤,打开鞋柜…
空无一物。
「我的鞋子。」早晨的穆棉是犀利的,她只是朝着至勤望,就让至勤心里有点突突的跳着。
「只要妳吃了早餐,我就把鞋子还给妳。要不然,等妳找到了鞋子,可能也迟到了!」
在时间和鞋柜中摆荡思考,她承认吃早餐是比较好的选择。虽然她讨厌被威胁,但是肚子也的确饿了。
「好吧。早餐。」她不太高兴的坐在餐桌前,至勤笑咪咪的将荷包蛋和柳橙汁端上来,还有两片烤酥又上了牛油的土司。
她迅速的吃完了所有的早餐,笑了笑。
「有咖啡就更好了。」至勤给了她一杯,妆点严整的穆棉,终于笑了。
这么快的吃完了早餐,枣红色的口红却还完好如初。职业妇女的特异功能?至勤也笑了起来。
她精神奕奕的走出家门,至勤觉得比较放心。老实说,蛋太焦,柳橙汁还有果粒,土司烤过了头,牛油又抹得太厚。但是穆棉吃个精光。
会做的菜,实在不多阿。他开始留意食谱和电视烹饪节目。
因为他真的喜欢,穆棉高高兴兴的将他准备的饭菜吃光,天真的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这种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穆棉是个好相处的人。她也真的将至勤当作自己的猫般疼爱。除了摸摸头,搔搔脖子,她没有什么不轨的行为。
渐渐习惯了,有时至勤会吻吻她柔软的手指。倒不是想干什么,只是自然而然的想这么做。
她也只是咪咪笑而已。
白天的穆棉或许精明能干,晚上的穆棉或许迷糊渴睡,但是对至勤来说,都是同一个穆棉。
都是无条件对他好的穆棉。他除了煮些好吃的东西回报她的恩情外,不知道该怎么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