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在我身边。」他握紧拳头,因为怕自己在电话里哭出声来。
「好,我马上去订机票。」褚妙妙说道。
「我等你电话。」
毕雅夫挂断电话,倚在窗台边,从皮夹里拿出妙妙和阿波罗的合照。
照片里的妙妙,搂著阿波罗的颈子,露齿笑得好阳光。
阿波罗吐著舌头,聪明的脸孔贴在妙妙颊边,大大的眼睛看起来像是正在对著他微笑一样。
毕雅夫握紧拳头,想起他总喜欢载著阿波罗和妙妙在半夜出发,一起到海边看日出的情形。
他想起——阿波罗最爱在沙滩上打滚。妙妙爱吃鱼,阿波罗也老是跟著嘴馋。
他想起——阿波罗对於无刺蒸红鲷鱼片简直是疯狂。
他想起——他每次一回家,阿波罗总是和妙妙比赛谁先跑到他身边。
阿波罗是除了她之外,和他的生活最紧密相关的「人」了。
毕雅夫无力地滑坐到地上,双掌捂住脸庞,肩膀不停地抽搐著。
他捶打著胸口,因为觉得喘不过气来。
失去的心情,怎麽会如此痛不欲生呢?
泪水从毕雅夫的指缝间不停地滑出,无声地消失在地毯上。
从对他没有亲情的爸妈身上,他应该从小就知道在乎了之後,又再度失去,是多麽刻骨铭心的痛苦啊!
那他干麽还笨到要再度付出感情呢?
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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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雅夫在半夜时分,在机场接到了褚妙妙。
站在入境处的她,裹在黑色外套里,面容苍白,唇无血色。
褚妙妙一看到他戴著墨镜,马上知道发生了什麽事。
她飞奔上前,张大双臂,用力地搂住了他。
他说不出话来,只有微红的鼻尖及粗重的抽气声泄漏了他的情绪。
「我们走……」他哽咽地说道。
一路上,她紧紧拉著他的手。
回到饭店房间後,褚妙妙伸手拔去了他的墨镜。
一双红肿得像核桃般的眼睛,镶在他俊美的脸庞上,显得极不搭称,却也异常地让人觉得悲恸。
褚妙妙搂著他的颈子,把他当成小孩子一样地搂抱著。
「哭成这样很丑,小心没有女人爱你喔!」她故作轻松地拍拍他的头,自己的眼眶却也是红的。
毕雅夫握抓著她的手,嘎声说道:「我不要别的女人,我只要阿波罗……」
褚妙妙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两个人交颈倚偎著,默默流泄著他们的伤心,也静静地互相安慰著。
「我以为我对於失去这回事,不会再有感觉了。」他颓下肩,无力地像是三天未曾进食一样。「我一定是笨蛋,否则怎麽会养狗呢?」
褚妙妙抚著他颤抖的脸庞,不舍地亲吻著他的额头。
毕雅夫靠在她娇小柔软的肩膀上,像孩子一样地牢牢抱著她的手臂。
「想哭就哭吧。」她将下颚抵著他的发丝,柔声说道。
「我刚才哭太久,现在哭不出来了。」毕雅夫睁著水红的眼,仰头瞅著她。
那两道太依赖的眸光,像一张网瞬间笼住了褚妙妙的心。她咽了口口水,心跳像一阵乱鼓狂击,奏得她六神无主。
「那我们就来喝酒、听音乐吧!」
褚妙妙飞快地跳下床,不敢再待在他身边。现在不是她意乱情迷的时候!
她狂风似地拿出随身携带的「塚田高哉与他的TAU乐团」CD、随身听、小型喇叭,故意让自己忙得很起劲,免得他发现她有任何不对劲。
压下音乐播放钮,她从小冰箱取出啤酒,塞到他的手里。
他的啤酒拉环还没打开,她已经仰头喝掉了大半罐。
「过来。」毕雅夫朝她伸出手,不明白她干麽站得离他那麽远。
褚妙妙看著他伸出的手,看著他脸上渴望人安慰的神态。
她心一紧,拚命地强迫自己不许对他流露出任何的爱恋神色。
「转过身去。」她命令道,不想他发觉她的异样。
毕雅夫依言转过身,褚妙妙则往前跨近一步,与他背靠著背坐了下来,手里的啤酒铝罐早已被她捏成了半扁状态。
仰望星空,想念你。很难梦想到明天,我们的未来会怎麽样。闭上眼睛自言自语,泪水使你的笑容变得模糊……(注四)
CD里传来的乐音,用日语这麽唱著、这麽唱著。
技巧简单的日语吟唱声,淡淡的钢琴声,舒服的和声,让人掉入蓝色的忧愁河流里。
不懂日语的她,无言地喝著酒。
懂日语的他,无声地掉著泪。
一整夜,他们没分开过。
失去的,或者再也挽不回。
但,至少他们有彼此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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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毕雅夫从床上骤跳起身,四周的黑暗让他一时之间还回不过神来。
一双温暖的手从他身後探出,环住了他的腰。
「嘘,没事了。」褚妙妙的脸颊靠在他的後背上,让自己成为他的支柱。
「我作了一个很久没作过的梦……」毕雅夫扣住她的手,握得牢牢的。「我梦见我被关在衣橱里,我爸妈就在衣橱外,任凭我怎麽狂敲猛打,他们就是听不见我的求救。」
「那只是一场梦。」她把脸靠在他的胸膛上,想起这两年来,他断断续续告诉过她的一些事。
毕雅夫的妈妈长得极美,曾经当过一阵子的明星,後来和他爸爸有了小孩,嫁入了豪门。不过,她从没原谅过孩子让她晋级为「妈妈」这件事。对他妈妈而言,「妈妈」这个称谓,意指的便是年龄与魅力的减分。
看似开朗阳光的毕雅夫,因为被双亲冷落惯了,其实好怕孤单。所以,他不爱一人孤枕而眠,总习惯留连在各个怀抱之间。
褚妙妙在心里叹了口气,坐到他的身侧,压下了他的肩膀。
毕雅夫毫不反抗地躺上她的大腿上,任由她的指尖揉抚著他的发丝。
「我告诉过你我离家出走的那件事吗?好像没有吧。」他合著眼,声音模糊地像梦境里的低喃。[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因为觉得爸妈不在乎我而离家出走过。我流浪了快两天,等我回到寄住的舅舅家时,我被担心的哥哥揍了一拳,也差点被舅妈的泪水淹没,可我的爸妈在知道我离家出走後,问的却是——我需不需要一个贴身保母……」
「你爸妈很差劲。」褚妙妙不满地抿紧唇。
毕雅夫睁开眼,对上她的视线。
他笑了,那笑映得他的眸子闪亮如星,即便是在只有阳台小灯亮著的夜里,也依然清晰地闪耀入她的心里。
「我就知道你不会用一些虚伪的话来安慰我。」
「你常常作恶梦吗?」她怎麽完全不知情。
「似乎是从那次离家出走後,我就经常作被关在衣橱里的这个梦了。所以,我讨厌一个人睡。」他喃喃自语著。
「放心吧,你也不常一个人睡。」她口气故作轻松地说道。
「不过,你搬来跟我一起住之後,我就没再作过那个梦了。」他拉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印下一吻。
「哇,那你要不要打一面金牌给我啊?」褚妙妙抽回手,把他的吻紧紧地握在手心之中。
毕雅夫又笑了,他倾身打开床头小灯,昏黄灯光映照在她的小脸,让她整个人沐浴在金黄光线里。
「你像个天使。」毕雅夫抚住她的脸庞!温柔地笑著。
被他柔黑的眸光深深凝视著,褚妙妙的心脏整个拧了起来,耳朵也开始发起烫来。
「你怎麽会这麽善良?我怎麽会这麽幸运,有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呢?」毕雅夫轻吻著她的头、她的眉、她的鼻尖、她的唇。
褚妙妙听见她的心防一寸寸被击落的声音。
她一直提醒自己绝对不可以喜欢上他,因为他的爱情像一只不知道该在何处栖息的飞鸟,每块土地的风情,他都要停下来领略一番,然後——
再飞向另一方景致。
然则,土地是固定、跑不了的,只会傻傻地等著飞鸟的回眸。
她看多了妈妈对继父的执著,她不相心陷在同样的巢臼里。
一念及此,当毕雅夫的吻再度落上她的颊边时,褚妙妙直觉地便反手推著他的肩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对不起!」毕雅夫蓦地惊退,直到後背抵住了床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毕雅夫懊恼地低眸而下,肩臂全颓落了下来。
他刚才做了什麽啊?他难道想诱惑小猫吗?
毕雅夫僵硬地侧过身,准备走下床。
褚妙妙的双手却突然牢牢地环往他的腰,柔软身子整个平贴上了他的後背。
她心跳的声音是那麽地剧烈,他不可能没听见。
「没关系的。」她的低语吐在他的背上。
毕雅夫的身子剧烈地痉挛了下。
「我不想改变我们之间的一切。」他嘎声地说道,握紧拳头。
他对两人关系的在乎,让她的唇浮出一抹淡淡的笑。
她想要他,却不想失去他。
可是,如果她的心能控制得好,拥有一夜的欢受记忆,又有什麽不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