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咬牙,脱掉剑鞘,拿着长剑飞快地在地上石板刻画,剑光闪动,石屑飞激,也像是她激动而难以诉说的感情。
片刻之间,一幅地图已经刻凿完毕,她收剑人鞘,将长剑供奉在坟前。
这把剑初出鞘时,便沾上了风无垠的血,那是她最深的罪愆。
她坐倒坟前,虚软地靠上冰凉的墓碑。
“风无垠,你出来……你来向我索命啊!”脸上有热热的水爬过,浸湿了碑上刻文,泪水顺着刻痕而下,仿佛墓碑也在掉泪。
良久——
夕阳洒下金黄的色泽,地上漫腾起一层薄雾,把她笼罩在柔和迷离的氤氲之中,好像风无垠曾经温热的臂弯……
只是雾气,没有她想念的魂魄。
他就是宁可待在黑暗孤寂的地底,也不肯上来见她一面吗?
心好凉,眼皮很酸、很涩,还有沉重的灼热感。她无力地闭上眼,伴随着心痛,脸上的热水也愈来愈多了。
“呜———”一只大白狗跑了过来,也不吠叫,就是定定地看着她。
水雾朦胧中,石泠认出来了,颤声喊着:“白儿?是白儿?”
白儿跑到她脚前,轻轻嗅闻一下,便依偎在她身边,不肯离去。
“白儿!”石泠抱住它,不住地摩挲它干净光洁的白毛,心情激动。“真的是你?你长得这么大了!”
生命真的好奇妙,小柱子从一个婴儿变成会走路讲话的娃娃,白儿从一只幼小的狗儿变成大犬,可为什么死去的人不再回来呢?
她楞楞地抚抱温驯的白儿,眼睛又模糊了。
“白儿!你在哪里呀?”一个姑娘的呼唤声传来,脚步也来到墓地前。“你?你是……? ”
石泠抬起头来,是风苗苗,她也出落得像个小美人了。
“玲珑姐姐!”风苗苗惊喜不已。“我们一直在找你,你知道大哥他……”
她硬生生抑下大哥没死的消息,因为她见到玲珑身穿黑色劲装,足登长靴,长发以黑帕包起,身边还有一把剑!
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玲珑!
“他死了。”石泠望向墓碑,神情冷然。
“玲珑姐姐,我们回山庄再说好吗?”风苗苗有点疑心。
“风老爷和风夫人还好吗?”石泠没有回答她。
“我爹娘都很好,我娘很想你,一直为你拜佛。”
“请她老人家不必费心了,菩萨不会原谅我的。”
“玲珑姐姐,你只是离开风家,又不是做坏事。”风苗苗听得莫名其妙,又道:“而且你也知道,我娘很喜欢你;她说我们风家没有门户之见,只要姑娘人好就好,她……”
“我不是好人。”石泠低下头打断她的话,又问道:“秀秀好不好?”
“姐姐半年前出嫁,二哥也快娶亲了。”
“你呢?”石泠露出微笑。
“我啊!”风苗苗羞怯地扯了扯衣角。“我的婚期在三个月之后。”
“恭喜你。”石泠放下白儿,站起身子,那一身黑衣更显出她的孤清,有一种令人难以逼近的森寒气味。
风苗苗胆怯地后退一步,不解地望着这个奇怪的“玲珑姐姐”。
“我没有什么礼物可以道贺……”石泠指着地上的石刻。“我只能送天堑山庄这幅绝命门的地图。至于那把剑,是用来奠祭你大哥的。”
“玲珑姐姐!”风苗苗实在听不懂她的意思,想要追问,却见她纵身一跃,飞快地消逝在坟茔之间。
玲珑会武功?!风苗苗震惊万分,目瞪口呆地望着天边晚霞,直到白儿捱蹭到她脚畔,这才如梦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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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玲珑有问题!”
夜里的天堑山庄,风山河拿着拓印出来的“绝命门地图”,左看右看,下了这么一个结论。
“爹,我看不会吧。”风苗苗心中反覆闪过许多问题,最后她说服自己相信玲珑的眼泪。“她在大哥坟前哭得很伤心,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在我去之前,她一定哭很久了。”
“唉!是玲珑没福气。”风夫人低低叹气。
大厅里只有他们三个人,正在讨论那张地图和那把剑。
“如果照地图所绘,绝命门藏在深山峻岭之间,这会不会有诈?”风山河迟疑着。“我得找官府和各大门派一起商量,再做打算。”
风夫人道:“那你就快打算吧!叫官府把绝命门灭了,我们的垠儿才能早日回来呀!”
“可是玲珑怎么知道绝命门的位置?”风山河又沉思了。他踱了几步,掇起那把长剑,抽出剑鞘,仔细地察看剑身。
蓦地他眉头一皱,将长剑插入了茶几之中。
“哇!爹您做什么?”母女俩都被吓到,不解地望向风山河。
风山河一再地打量茶几上的剑痕,又翻看剑尖,沉吟片刻,终于脸色沉重地道:“玲珑就是石泠。”
“不可能!玲珑乖巧温柔,她怎么会是杀手?”风夫人惊讶地望向丈夫。
“首先,苗苗亲眼所见,玲珑轻功绝佳。”风山河分析道:“再来,玲珑知道绝命门的位置。第三,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把剑轻巧刃薄,打造特殊,剑身和垠儿第一次受伤的伤口完全吻合。”
“你会不会记错了?”风夫人又问。
“我怎会记错?垠儿的伤口我看过好几次,心理早有那把剑的雏形……”风山河举剑再看。“没错,就是这一把剑!”
“不会!玲珑姐姐不是石泠!”那个喜欢玩鞭炮、逛年货的玲珑怎么可能是冷酷的杀手?风苗苗急道:“大哥也不会傻到把杀手请到家里来呀!”
“一定是垠儿想感化玲珑,这才把她带回家。”风夫人又是欣慰又是感慨。“幸亏菩萨保佑!垠儿善心,还是有善果啊!”
“大哥的确有这股傻劲。”风苗苗若有所悟。
“糊涂儿子,又枉送了一条命。”风山河很快做了决定。“苗苗,你再去一趟青城山,跟你大哥问个清楚,叫他千万不要回来……”
“老爷啊!”外头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家人阿丰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闹鬼了!”
“我们天堑山庄正气浩然,闹什么鬼?”风山河正要斥骂,但他也看到外头那个“鬼”了。
“大少爷的鬼魂要进门……呜……好吓人……”阿丰吓得一身冷汗。
风山河笑道:“大少爷生前从不害人,变鬼也不会害你的。”
“是!大少爷还叫我不要,咱……呜……”阿丰涕泪齐流,又捱近了一身“浩然正气”的老爷。
“阿丰,你听我说,你直直往前走,不要回头,回到房里就睡觉,忘了这件事,知道吗?”
“知道……”阿丰拔腿就跑,直冲过大厅门廊,再也不敢回头。
“你什么时候回来扮鬼了?”风山河望向门口走进来的人影,心情激动,却仍摆出父亲的威严。
“爹!娘!”风无垠大步跨进,跪倒在父母跟前。他死去活来,久别重逢,不禁哽咽地道:“孩儿好想两位!”
两年不见,如今见到心爱孩儿平安归来,虽然人是略微清瘦,但仍有着昔日的丰神俊朗,风夫人欢喜地掉下眼泪。“好垠儿,你都好了?要回来怎么不通知一声?爹娘好叫人去接你呀!”
“孩儿想爹娘,想得好苦,身子一好,就迫不及待回来见两位老人家了。”
“你这孩子,嘴巴怎么变得这么甜?”风夫人含泪扶起儿子,好好地看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大儿子。
“我说大哥转性了,您们就不信!”风苗苗笑道。
“娘!我真的很想您!”风无垠含笑带泪,突然大手一抱,把矮他一截的母亲抱在怀里。“娘为孩儿吃了长斋,孩儿不忍,一定要赶快回来,让娘再吃山珍海味,才不会消瘦了身子啊!”
“痴儿!”自从儿子长大后,风夫人再也没碰过他,如今再度亲密接触,让她体会到儿子真的活生生地回来了,她不觉又欢喜地哭了。
“垠儿,你在做什么?别惹你娘亲哭呀!”风山河忍不住斥责。
“爹啊!”风无垠又转身抱住父亲,喜道:“孩儿看到您也好开心,您的身子也瘦了……孩儿跟师父学了很多养生的药方,以后一定要让爹娘天天进补,养精益气,让爹娘活到两百岁!”
“转性了,真的转性了!”风山河大摇其头,连忙推开了儿子。虽然他很不习惯儿子的拥抱,但那活泼的生命力也让他感到十分安慰。
“大哥,你别发疯了。”风苗苗笑着扯扯他的衣襟。
“苗苗,要不要抱?”风无垠抹了眼泪,张大手臂准备抱妹妹。
“男女授受不亲啦!”风苗苗赶紧跳开,把石泠的长剑碰倒在地。
“这是……”风无垠捡起长剑,脸色蓦然一变。
“垠儿,你认得这把剑吗?”风山河也是收敛神色,语气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