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理别笑我嘛!」杜美妙好奇地问:「那副理不带女朋友回家吗?副理的爸爸好像很想见到她。」
「我没有女朋友。」
「啊?!」
「我一个人住外面,今天不回去,明晚才会回家吃饭。」他交代得很详细。
这么优秀的男人竟然没有女朋友?杜美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脏又开始怦怦乱跳,「可是今天副理的女朋友约你,不见不散……」
看来小女孩很留意他的行动,方谦义又笑了,「那是我大学同学,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今天她打电话来提醒我今晚的相亲。」
「那副理怎么跑回公司了?」
「这顿饭吃得很无聊,我跟那位小姐说,我要回来加班。」
杜美妙哑然失笑,「副理你很没有诚意喔!」
「幸好我诚意不足,也幸好我路过公司,看到上面亮着灯,就跑上来看看谁在圣诞夜加班,不然你现在还在对打印机掉眼泪吧?」他转头看她一眼。
「我不是爱哭的女生,可是……唉!让副理见笑了。」
「在外面上班做事,如果碰到不讲理的主管,免不了被欺负压榨。」方谦义述说着 ,「我刚进公司时,丁东强也很欺负我,那时公司正要全面计算机化,会计课首当其冲,他不肯学,也不愿了解,其它几个欧巴桑也有借口不学。于是,所有计算机化的工作统统丢给我,我以最快的速度学会会计课的每一项工作,去上计算机课,跟计算机公司的人讨论程序,参与测试和修改,整整加班了三年,顺便连财务课的系统一起更新,这就是你今天所看到的财务部计算机操作系统。」
「所以副理对业务比任何人还熟悉?」
「这就是我辛苦的代价,也是一个部门主管应有的经历。我的努力没有白费,当年总经理是财务部协理,他知道我的能力,更懂得赏识我,所以在他升上总经理后,立刻擢升我为财务课的课长,让我创下我们公司最年轻的课长、副理的纪录。」
「总经理似乎很想改革公司,好象使不上力?」
「你也观察到了?」方谦义轻轻一叹,「没办法,我们钦佩电子是老公司,在研发方面还算不断进步,但是在管理方面,几十年的坏习惯积习难改,反而要花更多的时间来建立新制度。我们也不可能一下子汰旧换新,只能栽培像我、像你这样的生力军,慢慢将公司的风气、文化扭转过来。」
「我了解了。」杜美妙直到此刻,才深深体会他在工作上的用心。
「每个人都是跌跌撞撞过来的,也许你熬不过来,就辞职了,但是我希望你经一事 ,长一智,否则我讲再多的道理,你也不懂得应付那些张牙舞爪的人。」
「我不会辞职的,我还要跟副理继续学习!」
「好,那我问你,如果丁东强下次再有不合理的要求,你要如何响应?」
「像今天临时叫我加班,我就当场翻脸,包袱款款下班了,才不理他呢!」
「我教你使诈了。」方谦义的车子陷在车阵中,开开停停,语气也顿了顿,「你很善良,我还是希望你保持这个样子,如果能带动同事之间的和谐气氛,那我就要感谢你 了。」
「不要这么说嘛!」杜美妙被他一夸,又是全身发热,「副理你也要耳提面命,大家才会记得发挥同事爱。」
「这我知道。以后我会常常精神讲话,让你们听到耳朵长茧。」方谦义总算又露出 笑脸,「好了,老是在下班后谈公事,不说这些了。你眼睛好点没?可以绕回家了吗? 」
「喔!可以了。」她若有所失,梦幻旅程的时间真短,她只是暂时与王子共舞的灰姑娘,等她回到家以后,番瓜马车和王子就不见了。
车子停在路口等红灯,她看到对面路口有一问美轮美焕的教堂,不同色彩的灯光打 在建筑物上,营造出特有的节日气息,庭前有一棵大圣诞树,上头挂满了各色灯泡,一 闪一闪地传递圣诞佳音。
「哇!副理,你看!好漂亮的圣诞树!」她赞叹着,忘了自怜自叹。
方谦义瞥了车外一眼,绿灯亮起,他踩动油门,加速前行,把那间教堂拋在身后。
五彩灯泡闪呀亮呀,像是她轻快的笑语,启开他爱情记忆的封印。
「很久以前,忘了是哪一年,可能刚进公司两年的时候,我和女朋友在圣诞夜分手 。」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随着他的话,车厢空气仿佛渗入了寒意。
「那天我在公司加班,到了九点,我赶到教堂,我记得那间教堂也有一棵圣诞树,她就在树边跟我说要分手。」
「副理?」杜美妙感受到他的孤寂,她不要他如此落寞啊!
「别担心,都过去很久了,我也不难过了。」方谦义微微一笑,「我只是没想到,我们谈了几年的恋爱,我竟然赢不过她的上帝。」
「她是教徒?」
「嗯,为了她,我读圣经,陪她上教堂,参与教会事奉,我们也梦想组织一个上帝所祝福的家庭﹔可是后来我常常加班,没空参加教会活动,有时候星期天也要回去加班或是补眠,她不高兴了,说我只顾着加班赚钱,不爱上帝,就是不爱她。」
「爱上帝和爱人好象是两回事。」
「对她而言,是同一件事。我为了让她高兴,把自己打造成符合她所要求的形象,读圣经不够,要背经文﹔坐在下面唱圣歌不够,要参加诗班练唱﹔参加团契不够,要担任干部,不够又不够,我永远也达不到她的标准。」
「所以你累了?」
「我没累,是她先放弃我。」方谦义淡淡地说着,「感情无法轻易放弃的,刚分手时,我很痛苦,后来就明白了,她并不爱我,她爱的只是一个会『爱上帝』、『参加教会活动』的我。」
即使他说得云淡风轻,杜美妙心头却泛起一丝丝疼惜﹔她能深刻体会到他曾有的痛,只因为她也曾经痛过。
方谦义继续说着:「当爱情掺进任何条件时,就不是纯粹的爱情了。这些年来,我相亲了几十次,相得越多,失望也越多,随着我年纪和地位的增长,女生看到的不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的薪水和车子,我不知道她们到底要嫁给这部车子,还是要嫁给我? 」他的声音有些激扬。
「副理,你别失望嘛!你一定会找到副理夫人的。」杜美妙柔声安慰,但她知道自己一定笑得很难看。
「今天晚上,又失望一次了。」方谦义轻轻一笑,竭力抑下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 难道又是小女孩勾出他从不说出的内心世界吗?他强笑说:「奇怪?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事情?大概是过圣诞节,触景生情吧!这是我的秘密,你可不要乱说喔。」
「不会的。」
「你年纪还小,不会懂得那些大人的想法。」
「副理,我懂。」杜美妙的口吻极为坚定,随之又低下了头,声音细细的:「以前我很喜欢一个男生,那算是我的初恋吧,我们在一起很快乐,无所不谈,甜甜蜜蜜的,我以为这辈子就是这么幸福了……直到我带他到我家去。」
「你爸妈人很好。」他注意倾听。
「他们很好,可是我们家境不好,我家的店面和楼上住家都是租的,那时候还欠人家几百万吧。」想到过去那段夭折的纯纯恋情,她不觉眼眶微湿,「他没去我家之前,称赞我不畏贫苦,是什么出污泥的莲花。去过我家以后,态度全变了,说我们住家环境很糟﹔然后又说卖面不卫生会传染肝炎﹔又说我帮爸爸卖面很难看……我很呆,还一直以为他忙社团,所以没空约我出去。」
「这个势利男!」
「副理说对了,后来我听到同学转述,他告诉别人说:他没有心力承担我家的情况 ,他不想为我多奋斗十年。」说着说着,泪水夺眶而出,她赶忙以手背拭去。
她在哭!那该死的势利男竟是伤她如此之深!方谦义又心疼了。
「美妙?」
「奇怪?今天我变得很爱哭,也是触景生情吧?」杜美妙笑着抹干手背上的泪水,「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学生谈恋爱都要讲条件,更何况是社会人士?其实我哪要他们承担什么?我只不过要他们允诺我一个『爱』字而已。」
「嗯,如果有了真正的爱,大概也不会有那么多要求和条件了。」方谦义体会至深,有感而发。
「这年头不知道大家在想什么?连单纯的了解、单纯的恋爱也困难重重。」
「是我们理想太高吧?」
「副理这么有成就,理想高是─定的,不然也不会挑不到老婆吧?」杜美妙故作轻松打趣的语气。
「我没有高理想,我也只想单纯谈恋爱,这年头,单纯的女孩子很少了……」
方谦义蓦地收口,他身边不就坐着一个再单纯不过的小女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