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像你是个大情痴?非得花前月下,你死我活的?”
“唉!这你就不懂了,若非亲自尝过,又怎知个中滋味呢?”风无垠也夹起苦瓜。“如今你也吃了苦瓜,应该了解我的感觉吧?”
“你们……”柳湘湘小心地问着:“你们在说什么啊?”
“你吃你的饭,小心别噎着了。”凌鹤群仍是那命令的口气。
柳湘湘只好默默低了头,细嚼慢咽,听两个男人谈天说地。
不讲话也好,能够听别人聊江湖轶事,总比她躺在病榻上翻阅一本本书册好多了,她心满意足地微笑听着。
一餐将了,凌鹤群照例向跑堂的要了一碗甜汤,今晚叫的是红枣桂圆汤。
“你怎么才叫一碗?我没有吗?”风无垠问道。
“你如果要吃药,我会帮你叫一碗。”凌鹤群答道。
“我怕死药了。”风无垠见到低头挑蚌肉的柳湘湘,立刻会意笑道:“原来又是为了我的小师妹呀!”
“什么你的我的?我让你来照顾病娃娃一天,看你喊不喊累?”
柳湘湘忙道:“不敢麻烦十一师兄了。其实我不需要人家照顾,是鹤群师侄他细心,不但照料我的生活起居,还花费精神教我练功,他真的很辛苦,我很过意不去……”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吧!”凌鹤群挑了几块蚌肉到她的碗里。
“可是他老骂你呀!”风无垠为她抱不平。
“鹤群他没有骂我,我知道他讲话的口气就是这样,看起来很凶,其实心地很好……”柳湘湘的脸愈来愈红,赶紧吞了碗里的蚌肉。
凌鹤群大口喝了一口茶。“哎!这茶冷了。”
风无垠为他倒了新茶,端详着他。“茶冷了,还喝得满脸通红?又不是喝酒。”
“那是因为我吃了这炉羊肉,我每天跟着病娃娃吃补,吃得都虚火上升了。”
跑堂的正送上红枣桂圆汤,听了忙道:“客倌要退火,要不要喝碗绿豆萱仁汤?”
“那就上两碗吧!”凌鹤群向柳湘湘伸出手。“拿来。”
她解开身边的袋子,拿出一颗大黑泥丸,他接了过去放在红枣桂圆汤里,开始用汤匙捣了起来。
风无垠如见天下奇观,啧啧称奇:“这顿饭吃到现在,小师妹不必伸筷子,就有人帮忙夹了满满的一碗菜,就连吃药,也有人服侍得妥妥贴贴啊!”
“我之所以会夹菜,是病娃娃食量小,一定得逼她多吃菜。帮她捣药,是看她力气小,捣了老半天,总是敲得饭碗叮叮咚咚响,惹人侧目,我才帮她的。”说完话,药丸也捣好溶化在甜汤中,凌鹤群推到柳湘湘面前。“可以喝了。”
柳湘湘舀起苦甜参半的汤汁,慢慢喝着。
她总觉得有些事情,今夜在风无垠的推波助澜之下,就像是这颗原本坚实的大黑药丸,一块块地崩开、化解,气味也更明显了。可这味道苦苦的,甜甜的,捉摸不定,到底是怎样的事情在搔动她呢?
她昏昏然想着,全然没注意到凌鹤群的目光紧紧盯住了她。
而风无垠看着这两个人,笑得更加开心了。
*** 夜里,雨声淅沥,雨水沿着屋檐滴下,不绝如缕。
他传送给她的热流,亦是不绝如缕,此刻在客店的小房间里,他照样怀抱着熟睡的她,给她最贴心的温暖。
本来练完功之后就要离去,但怕天雨屋寒,她会睡得不安稳,于是又继续搂抱她,非得让她身体暖和,手脚温热,他才能安心。
他似乎也打个盹,睁开眼一看,桌上的腊烛又短了一截。他不离开是不行了,今天说好和风无垠同睡一房,他再不回去,会坏了柳湘湘的名声。
轻柔地把她放在床上,掩了被子,再盖上她从不离身的皮袄,拉了拉被角,确定把她遮掩得密不透风了,这才悄声打开窗子跳出去,不忘回身把窗子关紧了再离去。
风无垠房间仍亮着烛火,难道这家伙也点灯睡觉吗?凌鹤群推开房门,就见到风无垠坐在桌前喝酒,桌上摆了一碟辣萝卜,一碗红烧牛肉,还有一盘油炸豆腐。
“你还没睡?”凌鹤群关好房门。
“我等你呀!咱叔侄俩多久没一起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了?”风无垠为他倒上一杯浓厚的烈酒。
“得了吧!风无垠,人前我叫你一声小师叔,人后你就别相心占我便宜了。”
“也不知道是谁占谁便宜了?”风无垠笑道:“明明是把人家点穴,还骗她是自己睡着了,然后抱着人家不放,这叫作偷吃香喔!”
“你胡说些什么?”凌鹤群坐了下来。“她可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你敢随便乱讲话,小心我剑下无情。”
“师侄都敢喜欢师叔了,你若有这个勇气,师侄会砍师叔也不稀奇。”
“风无垠,你闭嘴,”凌鹤群仰头喝了一口酒。
“难呵!名分、辈分这一关就跨不过去。”
“是啊!我们本来是一起打架长大的朋友,你突然变成长一辈的师叔,叫我一时之间怎么能接受?”
风无垠知道他有意转开话题,仍顺着他的话道:“我那个时候快死了,又没有儿子,总希望有个晚辈为我送终呀!”
“你意识都不清楚了,还拼命要我喊你一声师叔!”凌鹤群想起往事,又感伤又好笑。“幸好太师父把你救了回来,否则我还得为你披麻带孝。”
“一千两银子拜师,果然有效。”风无垠吃起牛肉。“听说小师妹花了五百两拜师,如果她能把师父整套内功学全了,调养好身子,这也就值得了。”
“太师父可好了,五百两银子入他自己的口袋,我当徒孙的每天教病娃娃武功,什么也拿不到。”
“拿到美人芳心就好了。”风无垠笑眼眯眯,再为两人斟了酒。
凌鹤群用力一拍桌子。“风无垠!你今天说的话最好马上忘记,否则我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我被人家追杀的还不够吗?你慢慢排队吧!”
“你呀!你真是不值得,为了一个女人,搞得武功全废,差点一命呜呼,如今在青城山躺了两年,还没觉悟吗?”
“哈哈!”风无垠大笑道:“问世间,情是何物?凌鹤群,你又觉悟了吗?”
“我活得好好的,觉悟什么?”
“你刚陷进泥淖,我看一时也很难抽身……不!不!”风无垠饮了一口酒。“通常只会愈陷愈深,终究不能由b拔。”“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凌鹤群也喝下酒,吃了一口辣萝卜。“我要睡觉了,你尽管吃吃喝喝,可别让我醒来看到一具醉死胀死的尸体。”
“醉死、胀死,总比迷迷糊糊睡死,还被师侄偷抱好多了。”
“风无垠!”这次眼睛瞪得很大。“你不信我杀了你?”
“小师妹都说了,你这人是面恶心善。”风无垠面不改色,继续倒着酒。“你只是那张嘴巴爱唬人,否则从小到大,我也不知道被你杀过几次了。”
凌鹤群神色凝重。“我帮她练功,你不要想歪。”
“我知道你是真心对待她,我不会想歪的。”
“你……”
“不过,前途渺茫,困难重重啊!”风无垠举起酒杯。“来!我的师侄,为我们叔侄俩多舛的命运干杯吧!”
“我才不像你那么命苦。”凌鹤群举起酒杯,用力一碰。“我男子汉大丈夫,不谈小情小爱,前途光明远大。”
风无垠一饮而尽。“话可不要说得太早喔!”
“等我送她上山,就一刀两断,没有瓜葛了。”
“是吗?只恐怕枝枝蔓蔓,缠得满身挣脱不开了。”
“风无垠,你今天晚上非常讨厌,讲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凌鹤群又倒了两杯酒。“我非得把你灌醉不可,省得听你 嗦。”
“来灌吧!为世上的痴情男人干杯,好生对待我师妹。”风无垠大喊。
“不必你 嗦。”举杯相碰,尽在不言中。
雨夜里,两个男人喝酒吃肉,各自抛却了心事,大谈男儿豪情,雨声愈大,他们的谈笑声也愈大。
隔了好几间房的柳湘湘却惊醒了,她是被寒冷的夜气给冻醒。
今夜,他不在身边,她仿佛失落了什么。没有那温热的胸膛,她觉得格外寒冷,单调的雨声更让她难以入眠。
她拢紧了棉被,侧过身看着腊烛,微弱的光晕似乎带给她一点点暖意,她口里低低念着:“鹤群、鹤群……”
眼皮也渐渐沉了。
第五章
“为什么十一师兄走了?他不跟我们上青城山吗?”
柳湘湘照例在头上扎好了方巾,穿上一件外衣,爬到凌鹤群的身边。
“他才下山,要去办他的要紧事。”
“他有什么要紧事?我看他从容不迫,好像不会很紧张呀!还有,你是不是还在生气他拜师父为师?你们过去常常比剑吗?他真的打不过你吗?那么他跟师父学了功夫以后,会不会赢你?你们……”
“喂!你再吵,我就把你的嘴巴缝起来!”凌鹤群揉了揉额头。“头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