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手机响起,原本不想接听的她一直等到第七个铃声,才没好气按了通话键──
「我是汪芮琦。」
「芮琦,昨晚的火警,妳没怎样吧?」手机另端传来蒋佩臻嗲里嗲气的做作嗓音。
「谢谢,我很好。虚惊一场罢了。」她淡淡致谢。
汪芮琦跟「星辰制作公司」的蒋佩臻是死对头,跑娱乐新闻的记者们最喜欢用「两个女人的战争」来形容她跟蒋佩臻之间的紧张关系。
这两个聪明、能干、好胜、独当一面的漂亮女孩,各自经营一家制作公司,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三不五时就将她们两人列表做超级比一比;比她们制作的偶像剧收视率、比广告秒数、比每集制作成本、比谁先下档、比获利能力、比穿着打扮……等等,举凡能比的,都要一一搬上台面好好较量一番。
「不瞒妳说,当我看见报上刊登的照片时,天啊!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芮琦,容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妳的模样儿很像是被人从臭水沟里捞起来的小猫,看起来真是丑毙了。呃……对不起,我这个人一向快人快语,不是故意要损妳,妳可别见怪哦。」蒋佩臻一派幸灾乐祸的口吻。
「谢谢妳的关心。」呸!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眼儿。她心里有数,蒋佩臻打电话来嘲笑她是真,慰问是假。
「晚上有没有空?我请妳吃猪脚面线,帮妳压压惊?」蒋佩臻好心邀约。
「谢谢妳的好意。不过,我承诺『雪之舞』的剧组同仁,一旦收视率突破五,第二天就请他们到『君悦』的总统套房开香槟庆祝。呃……对了,妳的『网住一片情』收视率有没有起死回生啊?听说妳每集光是付给男女主角的酬劳就高达七十万之谱?啧……佩臻,妳真是大手笔哪。不过,我很担心妳的收视率若持续低迷不振,广告客户会抽掉广告,到时候,妳岂不是赔得惨兮兮?」她巧妙的转移话题,狠狠倒打蒋佩臻一耙。
电视圈里都知道蒋佩臻超迷信大牌,动不动就开出千万酬劳请当红偶像明星挑大梁演连续剧;汪芮琦的作风却大不同,她压根儿不相信大牌偶像明星是收视率的万灵丹,宁愿将大笔预算花在编剧、花在场景、花在制作上。
就拿这档「雪之舞」来说吧,她甚至不惜将整支外景队开拔到北海道去拍摄美丽的雪景。
「妳……谢谢妳这么关心我的荷包。唉!制作节目嘛,难免有亏有盈,我承认输掉这一档戏,不过,我有信心下一档一定赢过妳。」不服输的蒋佩臻夸下海口。
第1章(2)
「是吗?佩臻,盖洛普的收视率调查数字会说话,绝不是妳夸口要赢我就一定能赢得了我。很抱歉,我正在决定下档戏的演员表,没空陪妳闲聊……」
「哎呀!瞧我糊涂得差点忘了中午跟『莫氏集团』的二当家有个饭局。芮琦,妳应该很清楚『莫氏集团』每年编列十亿元广告预算吧?我只要争取到『莫氏』的大笔广告,就可以高枕无忧啦。」虽说蒋佩臻制作的偶像剧收视率敬陪末座,但她拉拢广告大户的交际手腕却无人能及。传闻蒋佩臻剧中的女演员们经常得陪广告大户吃饭应酬,汪芮琦则不然,她只要求演员专心演戏,不必做无谓的交际应酬。
「佩臻,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妳必须用心制作出精良的戏剧才能抵抗日剧韩剧跟大陆剧的三面夹击,而不是天天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陪广告户交际应酬。」基于两人多年来亦敌亦友的矛盾情谊,她难得发自内心的奉劝一句。
「依我看,妳并非不想跟广告客户应酬套交情,而是怕酒一沾唇就醺醺醉倒的妳,会在客户面前出糗吧?」蒋佩臻对她的劝告一点也不领情的回以讪笑。
说到喝酒,蒋佩臻是圈内出了名的千杯不醉;汪芮琦则恰恰相反,是出了名的一杯就醉。
「妳……妳喜欢当一只花蝴蝶周旋在广告客户之间,妳就继续在花丛中乱飞舞吧。现在,我真的没空跟妳闲嗑牙。」汪芮琦觉得自己简直好心被雷亲。
「妳没空?我也正忙着呢,拜拜。」蒋佩臻抢在她回答前关掉手机,仿佛这么做就占了上风似。
「幼稚!」汪芮琦对着手机啐了句,打开抽屉取出几组定装照,准备敲定下一档戏的几个重要角色。
冲着「雪之舞」叫好又叫座,她原本想打铁趁热筹拍「雪之舞」续集,偏偏「雪之舞」的几个重要演员,不是到大陆举办巡回演唱会,就是到欧洲拍广告当代言人,档期怎么轧都轧不拢,逼得她只好暂时搁下续集,紧锣密鼓开拍另一出「紫色之恋」。
「芮琦姐,我查到○一五二的档案资料了!」阿庞连门都没敲,就冒冒失失闯进她的办公室。
「真的?快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汪芮琦像一只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兴致勃勃地放下交迭的美腿。
「他叫莫彻,未婚,是一名义消。此刻,因浓烟呛伤正住院接受治疗。」
「住院?他住哪家医院?」她那双深褐色的娇眸鬼鬼的在眼眶里溜了一圈。
「马偕。」
「好极了!阿庞,你去帮我买一篮珍珠芭乐,我要到医院去探视他。」她开心的旋着手上的原子笔。
「珍珠芭乐?探病带珍珠芭乐?芮琦姐,应该买苹果或者水梨比较适合吧?」阿庞略显困惑的抓抓三分小平头。
「苹果?水梨?莫彻这个害人精害我当众出糗,照片还登上报纸版面,让全台湾的人都瞧见了我的丑八怪模样,你还要我请他吃苹果吃水梨哼,想得美唷。」她撇唇冷哼。
「喔。」看见汪芮琦咬牙切齿的表情,阿庞不禁对那个素昧平生的莫彻寄予无限同情。
唉,这个可怜又倒楣的莫彻,什么人不去惹,偏偏惹到有仇必报的汪芮琦,未来肯定没好日子过。
「对了,顺便跟花店订一束白色小雏菊,一起带去。」一不做二不休,汪芮琦若不把莫彻活活气死,难消心头之恨。
「白色小雏菊芮琦姐,妳是去探病还是去吊唁?探病送人白色小雏菊,摆明了触他霉头,咒他去死嘛。」阿庞深深觉得芮琦姐不去制作整人游戏的电视节目实在太可惜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摆张香案,焚香默祷,祝他早死早超生。」她笑得一脸桃花舞春风。
「这……」这会,阿庞终于明白何谓笑里藏刀了。
「阿庞,快去把水果跟鲜花准备好,再陪我一起去医院。」她敢这么提着一篮珍珠芭乐、捧着一束白色小雏菊去医院探病,当然得找一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护驾,而眼前的阿庞就是最佳人选。
个性憨厚的阿庞浓眉大眼阔嘴厚唇外加虎背熊腰海豚肚,他若在方正的下巴蓄上一把大胡子,就可比抓鬼大师钟馗,相信连鬼见了都会退避三舍;她带着他一同去探病,等于是贴了张平安符。
「什么妳叫我陪妳去医院」阿庞蹬地跳了半天高。
「怎么?你不愿意?」她挑了挑两道弯弯的柳叶眉。
「不,我愿意,我当然愿意。」阿庞认命的点头如捣蒜。
「那就快去准备鲜花素果吧。」她快乐得想扯开嗓门引吭高歌。
*
「啧……你瞧瞧,一个呛伤的消防员居然住进头等病房耶,这未免太浪费咱们纳税人的血汗钱了,也不怕半夜作恶梦摔下床跌断骨头。」汪芮琦尖酸刻薄地大肆抨击。
打从她踏进马偕医院,立刻引来候诊民众纷纷探头探脑对她行注目礼。民众不是因为她长得太妖娆太美丽,而是她手上那束白色小雏菊出现在医院,感觉很不协调,怎么看怎么刺眼。
她状极优雅的摘下茶色椭圆框墨镜,顾盼生姿,大方接受投注在她身上的几百道狐疑的眼光。反倒是长得一脸凶神恶煞的阿庞,活像考试作弊当场被逮的小学生,一径低着头进入电梯,再紧紧跟随汪芮琦的脚步,走出电梯来到头等病房门口。
「芮琦姐,据我所知,一般健保给付只供住四人一间的普通病房,若病房升等,得自掏腰包。」阿庞实话实说。
「我还以为你的舌头被猫叼走,变成哑巴了。不然,一路上怎会如此安静,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她挖苦一句。
「我——」阿庞怪难为情的盯着手上的珍珠芭乐;别看他这个大块头长得粗犷雄健,其实,他脸皮薄得很。
「我们进去吧。」她努努嘴,示意阿庞开门。
「芮琦姐,妳……妳真的要进去?」如果可以选择的话,阿庞一定毫不犹豫选择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不进去我来干嘛?你以为我吃饱没事干,跑到医院闲逛啊?」
「我……我觉得妳跟莫彻谈不上交情,就算两手空空进去探病,莫彻应该不会见怪……」阿庞恨不得将珍珠芭乐跟白雏菊扔进垃圾桶毁尸灭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