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吗?」
学堂大门外有人探头探脑的,米软软羞得无处可躲,推开陈敖,慌慌张张地钻进屋子里。
「呔!又是你们两个!」陈敖转向那两位老汉,笑着打招呼。
「大人……啊,叫错了,先生,你得帮我评评理呀!」孙老七牵了一头羊,满脸愤慨。
朱八哥提了两只鸭,也不遑多让地抢先告状。「先生啊!这个孙老七的鸭子闯到我家园子,跑到小池塘游水,吓死了三条金鱼,我要宰了他的鸭子,他就抢走我的羊不放,你说,孙老七不是强盗吗?」
孙老七也忙着申诉。「大人,冤枉啊……不对,我又叫错了,先生!我还没向他讨回鸭子呢,这个姓朱的放羊吃草,吃到我辛辛苦苦栽出来的小菊花,我当然要逮住这只羊,向你求个公道了。」
陈敖好整以暇地微笑道:「你们去找过袁大人了?」
「找过了,被赶出来了,他说我们是什么……徒的,老朱,什么来着的?」
「笨!没学问,是好讼之徒。」
「先生,你主持公道嘛!」两个老汉异口同声,期待地看着陈敖。
「好,这事情的解决方法很简单。」
「呵!」两个老人家十分兴奋,就知道陈大人一定有办法。
「既然你们都不肯归还彼此的鸭和羊,不如孙老七宰了羊,做成一道香喷喷、好滋补的栗子羊肉;朱八哥也烤了鸭,记得加上甜酱,做成京城最时兴的脆皮烤鸭,明天一起送到我成亲的酒席来,顺便留下来喝杯喜酒。」
「嗄?」
撇下那两个模不着头脑的老汉,陈敖一回头,米软软果然掀着门帘一角,巧笑倩兮地看他。
她总是这么看他,羞答答的,笑盈盈的,含情脉脉的,从十二岁看到十八岁,从稚气小姑娘看成他心爱的妻子。
管他过去风雨,管他名利禄位,世间攘攘,只为那带不走的虚名和财富;罢官一年,他照样活的很好,没什么失意落魄,也没什么穷途潦倒,就做自己爱做的事,不必受制於人,生活是更加忙碌充实,更加自由自在了。
他有父母给的一颗聪明脑袋,有伯伯的照顾,有苏州乡亲的关心爱护,有姊夫、姊姊、多多的支持,更有温柔的软软相知相伴,携手一生;人生至此,心满意足,夫复何求?
走进帘子里,握住她软绵绵的手掌,温柔地在她唇瓣一吻。
她轻轻地笑了,睫毛眨着,抬起,落下,又抬起,凝望他的脸。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姨姨!姨爹!」
正是深情相对时,身边跑来三个大小娃娃,一个个仰起脸,六只小手伸得高高的,笑呵呵地也要牵手。
陈敖微蹲下身,笑着用两手包住一堆小手掌,有软软的柔软,心心的粉腻,双双对对的小巧圆胖,摸着都很舒服。
这三个甥儿老爱缠他玩,学堂的孩子也喜欢听他讲课,他更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嗯,一年之计在於春,明年此刻,是不是能抱上一个长得像自己、也像软软的娃娃呢?
「笑什么?」米软软眨着长长的睫毛。
「不说。」
「不说就捏人。」
「好,好,我说。」他附在她耳边说了,她的脸骤然胀红,跺了脚就走。
他害羞的小娘子跑掉了?跑掉当然要追回来,明天还要拜天地呢。
「软软,等一下嘛!阿东,先生麻烦你关门了,喏,钥匙给你!」
阿东准确地接下先生丢下的钥匙,和其他几个孩童嘻嘻笑闹,他们都偷看到先生亲新娘子了。
「双双,对对,我们回家了。」安心心左手拉妹妹,右手拉弟弟,也跟着姨和姨爹的脚步,笑呵呵地一起走上回家的路。
后头还追着两个老汉,忙不迭地喊道:「先生!这鸭和羊给你下喜酒喽。」
屋外红梅绽放,一株又一株,演纷热闹地沿街开去。
梅花开,春近矣,枝头春意闹啊!
《全书完》
后记
故事人物所唱的小曲,全部取材自明清时代的小曲。有的是一字不漏抄下,有的是为了配合剧情、押韵、或是有方言拗口难懂的,稍微做了一点点修改。这些小曲词意活泼,其中露骨缠绵的程度,其是教二十一世纪的默雨瞠目结舌,或许这算是那时代的情歌吧?
谈到清朝的文字狱,其实是很惨烈的,乾隆皇帝在这一方面的严厉措施,完全有别於后世对他「风流」的印象。默雨考虑再三,还是决定维持他在戏剧小说里的形象,不刻意强调文字狱的黑暗面,就当做陈敖是一颗微不足道的芝麻,而那本「南游记」又是小说戏言,后来被陈万利销毁调包,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事实上,类似「南游记」的文字狱确有其事,也有人阻谏乾隆下江南而下场凄惨,读者有兴趣研究的话,可以去翻翻史书或来信问默雨。
二○○二年的春天,默雨和友人去了一趟江南游,来到苏州,看到曾经查过资料的景点,处处尽是似曾相识。在拙政园,我幻想这是米甜甜小时候玩过的周家园子,在虎丘,我看到三百年前被倒染料的山塘河、安居乐挑水的憨憨泉,却错过了那块禁止倒染料的石碑。最后,甜美可爱的地陪姑娘以吴侬软语唱首民谣,听得大家骨头都酥了,游览车开到丝织工厂,更可爱的台胞——包括在下我!当然是拼命掏荷包买地推荐的蚕丝被了。
苏州一游,了却默雨一桩心愿,也完成了软软的终身大事,至於多多什么时候要老婆呢?嘿嘿,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