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她的声音有点高。“你昨天晚上见到大维?我还以为你要研究我写的名单。”
“我研究了。”他拿起一枝铅笔看着。“然后出去,遇见了侯爵。”
她没什么好不高兴的,黎柔告诉自己。艾司蒙伯爵当然不可能在午夜之前乖乖上床,只不知他半夜里在哪里遇见大维?赌场或妓院?她大可不必浪费精力再为大维感到失望。至于艾司蒙,一夜冶游其实挺符合他的风格。然而,一幅他魔鬼般的手爱抚着……某人,使得她的太阳穴开始悸动。
“他在你的名单上,”艾司蒙说。“可是你却不让我找他。”
“没这回事,我该相信你很清楚你在做什么。”
“但是你不喜欢。”他放下铅笔走到沙发坐下来,专心研究着旧地毯。“你的表情写满了反对。”
但愿他只看到这些,虽然她毫无权力赞成或反对他的娱乐活动。但是,她对大维的感觉就毫无必须隐瞒之处。
“唉,好吧。”她拿起他刚才摸过的铅笔,又很快地放下。“我的确不喜欢,我根本不喜欢把大维写上去,可是你说樊世的朋友‘全部’都要写,那就不能漏掉大维,他跟樊世那么常在一起。但大维绝不可能是凶手,你能想像大维溜进这里把毒药掺进鸦片瓶里吗?”
“我的想像力非常活跃,夫人,我想像得出来的画面,会让你非常惊讶。”
她坐在远离壁炉的房间另一头,身后的窗外是二月的严寒,所以偷偷爬上面颊的热度不能怪罪于炉火或天气,当然更不可能是他的话。
都怪那话中的暗示,那声音可以让一句“你好”变成亲密的话语。
也或许不行。问题也许只在她的想像力过分活跃。
“好吧,”她说。“你要浪费你的时间,或任何付你钱的政府的时间,是你的事。”
“看来,你似乎喜欢艾凡瑞爵爷。”
“他是一位聪明而且友善的年轻人。”
“不是毕樊世惯于交往的同伴。”
“的确不常见,”她说。“但你也知道,樊世也有些天真的年轻朋友。”
“然后把他们带坏?”
“起码没把他们带好,许多都是刚去欧陆回来,他们在法国的时候,常由樊世带他们去见识下层社会。”
“年轻人喜欢乱撒种。”
“是啊。”
“但是,你希望这位年轻人会不一样。”
算了,隐瞒他有什么用?也没有意义。艾司蒙正在调查一桩谋杀案,他必须知道“每一件事”。昨天他已经警告过她:数不清的问题,有些会很失礼。
“我真希望大维不认识我丈夫,”她说。“他不像其他人,不像那些游手好闲的贵族子弟。而且他有一对最可怕的父母,他们完全不懂得如何跟他相处。他从未准备要当公爵的继承人。我甚至觉得他们根本没想要生他,他和上面的姊姊差了很多岁。”她解释。
“也许父母意外的生了他。”
她点头。“他有两个姊姊,名字我忘记了。樊世很久以前认识他的哥哥查理。”
“他有个哥哥?艾凡瑞没有提起。”
“查理在大约三年前死了,”黎柔说。“打猎的意外,摔断了脖子。他母亲到现在都还穿着丧服。”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损失。”
“公爵夫人几乎什么都不能接受,也什么都不愿理解,”她说。“公爵更严重。管理公爵产业是很沉重的负担,即使从小接受相关教育的年轻人都不一定承担得了。可是大维的父母完全没有帮助他,一味地希望他立刻变成查理,接收查理所有嗜好、朋友、兴趣。大维当然会反叛,并在为自己寻找定位的过程里,走上极端。”
“夫人,你的看法让我大开眼界。”艾司蒙站起来。“你打开了非常有趣的可能性,看来有些友谊的表面下其实有很多层。我真希望可以留下来多听一些,但我答应要跟侯爵一起吃晚餐,而我已经迟到了。”
然后呢,你们会去找妓女吗?黎柔想质问。或者,你的情妇?她知道他有的。但这不是她的事,她提醒自己。“所以我们今晚的谈话结束了?”她问。
他走过来。“餐后我还是可以回来,但我觉得那是……不智之举。”
黎柔想相信这话里没有讽刺之意。“当然,因为你们不到黎明不会结束吧?”
“很难说。”
“不管早晚,你们都会喝很多酒。”
“看来你的想像力也很活跃。”他说。
他声音中的笑意令她往上看,但是他并未微笑,无法解读的蓝眼睛看着她的头发。“你耳朵旁边的头发掉出来了。”他说。
她的手立刻往上抬,但还是比他慢;他已经替她把发夹夹回去。“你的头发总是这么干净。”他低声说,手并没有收回来。
她可以往后退,或推开他的手,或以任何方式抗议。但那就会让他知道他形成多大的困扰,而这肯定将成为他的武器。
“头发不可能不保持干净。”她说。
“我有时会想,它有多长。”他的眼光溜向她。“我想看。”
“我不认为——”
“我要到一个星期之后才能再见到你,这个问题会缠着我不放。”
“我可以告诉你多长——一个星期?”她分神了。
“露莎和嘉伯到达以前,我来这里非常不方便,我最好在那之后再来。”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拿下刚才夹回去的发夹,抽出一络头发……而后微笑。“啊,到你的腰部。”
“我可以告诉你的。”她的心脏狂跳。
“我要亲眼看到。”他玩着那一络深浓金色的头发,眼睛仍看着她。“我喜欢你的头发,它们总是乱得那么好看。”
她本想说,樊世也很喜欢她浓密自然的头发,但是艾司蒙温柔的声音和轻触赶开了一切。
“我不喜欢女仆替我弄任何东西,更受不了坐下来让人又编又梳的弄发型。”她说。
“你自己处理发型和着装。”他的眼光往下一瞥。“所以你的衣服都是前开襟。”
她好不容易才没有伸手按着上衣,这时才想要遮掩他早已分析过细节的衣服,已经不必要。他是否也已决定她内衣的系带也都是在前面的?搞不好他连每个钩子相距多远都有结论了。“多么观察入微。”她说。
他的微笑扩大。“调查人员的思考方式,所以我才做得那么好。”
那微笑闲适自在,甜美而迷人。她赶紧提高警觉。“你或许忘了我并不是嫌犯。”
“但我似乎忘不了你是个女人。”他心不在焉地把头发在手指上绕来绕去。
“而你碰到女人就忍不住要挑逗一下。这是你的意思,是吗?”她尽量让语气轻快。“你让大维久等了,刚才,你好像等不及要赶去见他呢。”
他叹口气,放开她的头发,拿起帽子。“啊,那让人疲劳的嫌犯。我只能自我安慰说,起码大维还挺有趣的。你丈夫的许多朋友都不太聪明,只谈女人和运动,而女人在他们眼中也是运动,所以还是一样。但为了了解情况,我还是必须跟他们每个人谈话。幸好有大维当向导,我可以在他们的栖息地见到这些人,并观察真正的他们。”
“我真想知道你会看到什么。”她拿起一枝铅笔。“我真想知道他们会呆呆地告诉你什么,以及你又是怎样问出来的。我从来没能看见你作侦探的工作。真希望我是男人,能在场目睹。”
他轻声笑了出来。“你真正想做的是保护你最爱的大维。”
不只这样,但这是她可以承认的。“不只这样,如果我能够,我真想在他的脖子上绑一条皮带,可是我又不能。”
“啊。”靠近了些,男性的气味像一张网笼罩她的全身。“我替你在他的脖子绑上皮带好吗,夫人?这样你会放心一些吗?”
她专注地看着铅笔。“你又何必这样?那不会妨碍你的调查吗?”
“也许他也愿意。根据你刚才的叙述,我得到一个印象。而这印象如果正确,他会很喜欢有个朋友绑住他,而且也更信任我。看吧?”他轻声说。“你说的话我都很留意,也很愿意接受引导。但现在我真的必须去搜集线索了。”他往后退。
他弯身鞠躬,闪动的灯光在他浅金色的头发上闪烁。她的手指离开工作台,好像它们想变成灯光,轻触他的发丝。一切都在刹那间发生,然而她的手指尚未完全离开,他已经直起身体。她真希望能像他那样大胆,眼到手到。看来她的心也随之而去了。
“下星期再见,”他说。“等露莎和嘉伯抵达。”
“下星期见。”她翻开一本素描本,避免必须跟他握手,怕自己会紧握不放。“晚安,先生。”她有礼地说。
☆☆☆
露莎和嘉伯在一星期之后出现,两个可以单手推翻巴士底监狱的人。
露莎身高五尺十寸,壮如纪念碑,身上的每一寸都是肌肉。她应该是米开朗基罗理想中的女人,如果米开朗基罗曾把心思花在女人身上。黎柔的某个绘画老师曾经坚信米开朗基罗的模特儿都是男性。“你看那些肌肉和骨架。”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