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漂亮。”庄晓梦却看著她,不觉痴迷。
“我说的是这个碟子啦!”她丢了个白眼给他,心下却是甜滋滋的。“对了,你知道我为什麽叫胡蝶吗?”
“不就是蝴蝶一只花间飞舞、自由自在的蝶儿?”他轻声低语,话中充满对她的宠溺。
於他来说—她的出现真的就像是一只翩翩的蝴蝶,不期然的飞入他的心扉,就此惹了一身情缠。
“你道我爹有那麽诗情画意吗?他取的是碟子的碟要不是我娘执意换字,今日的我,可就真的叫胡碟了。”胡蝶说著扮了一个鬼脸。
“胡碟?”庄晓梦有些忍俊不住。不是说胡碟这个名字有什麽不对,只是,他很难把清灵若水的她和碟子摆在一块想。
“我爹取名字就是这个调子,我还有叫锅碗瓢盘的四个哥哥呢!”
“锅碗瓢盘?不会真是用这些字吧?”他有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真的很难想像,究竟什麽样的爹会给自己的儿女取这样的名字?”
“我爹是这麽打算的还好是我娘又换了字,所以,他们就叫做起埚、承畹、转琥、结磐很好玩吧!”她笑得更甜了。
看著她说起自己兄长时那溢於言表的兴奋庄晓梦能想像,她的家人必是极为呵护她,也只有备受宠爱的小孩才会养成像她这般直来直往的性子吧!
“你爹一定很热中于料理,不然他取的名字不会净是些锅碗瓢盘碟之类的。”庄晓梦心中有了大概。
如果不是家学渊博,一个像胡蝶这麽年轻的姑娘,怎麽可能对料理懂得这麽多呢?
胡蝶点头。“嗯!我爹说食器对科理来说有画龙点睛、绿叶红花的效果,一个好的食器,对料理而言更是有加分的功用。”
“这倒是我有时在烧陶时也会先在心中度量著陶器的形状,想着这器在烧成後,装上料理会添几分的味道。”他能够体会她爹说这话的用意。
“真的?”胡蝶睁大眼睛问道。
“像这荷花形的碗,若装的是扬州的荷叶饭,一定更能突显饭中淡淡的荷香。”庄晓梦指著形如盛开池莲的陶碗。
“没错!.这荷花活灵活现的,光是用看的,都觉得好像会飘出一股荷香。”
一听胡蝶能明白他的想法,庄晓梦在欣喜之馀,解说得更是起劲。
他全身上下泛著一种自信的风采,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对陶艺的喜爱才情。只是——
“你有没有想到这个竹叶形绿泥盘该盛的是什麽菜?”
他的声音强把她出了轨的思绪拉回,她顺著他的手看向那巴掌大的竹叶形盘子,上头鲜明的脉络,想是他融合料理中刀工的技巧而来,而那青葱鲜绿的色泽衬得竹叶形陶盘就像是初滴的翠竹叶。
她看向他,一丝灵慧的笑意爬上她的唇边。“无竹令人俗、无肉使人瘦,这最适合的料理该是苏大学士的东坡肉。”
“你要不要掌厨看看?”
一阵沉默在胡蜂和庄晓梦之间蔓延开来,他们两人似乎在比谁先开口谁就输的游戏,也像是比角力般的看着对方。
终於,先开口的人是一向好性子的庄晓梦,只见他微微皱起僵硬的眉头,轻叹一口气,“蝶儿,你为什麽要这麽说?”
他不明白,这世上她该是最了解他不再做料理的原由,为什麽她会突然对自己提出这个要求?
“还是你也认为离开厨师的身分,庄晓梦这个人就——”
他的话被她突然挥来的手打断。她的劲用得很巧,看似使力可在碰到他的脸颊前就停了下来。
“你要记得我这人最讨厌人家冤枉我,我说过的话,你难道不信吗?只要你喜欢,做什麽都可以的呀!”胡蝶有些动气原本总是盈著笑意的秋水此刻一片寒霜。“下次你再敢冤枉我,我绝不会就这麽算了的。”
“既是如此,那你为什麽要说那种话呢?”他伸手抚上她放在他颊边的手,彷佛冰冷遇上炙热,只有被融化。
如果她说的话不是那个意思,为什麽好端端的要他再次入厨呢?
胡蝶心痛的看著他额际渐生的汗珠,不舍立刻漫上心头。可纵然再不舍,该说的话她还是不得不说。
“我原先以为你对料理已是深恶痛绝。”她凝视他的眼光。“别否认,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对进食这件事的索然无味吗?”
“我只是——”被她一针见面道出事实,他不禁一时语塞。
胡蝶接著他把话说下去,“可我发现我错了,你并不憎恨料理,你可以侃侃而谈和料理有关的事情,从你的言语中,我听不到有任何排斥或厌恶的感觉,阻止你做料理的只是心中挥之不去的罪恶感。”
如果说他是真的不喜欢料理也就算了,可是,他明明放不下的不是吗?
“罪恶感?”他轻念着。或许吧!如果他从未走上料理这条路,这一切是不是就会不同呢?
“我不否认你是个很好的烧陶师傅,可是你烧陶是单纯喜欢陶艺,还是喜欢陶艺与料理的相似处呢?如果你只是喜欢烧陶,你大可以多烧些像人物花鸟的陶器,可是你烧的却多是食器!这些种种,晓梦哥哥,你能否认吗?”胡蝶清澈的双眼好似能看入他的心底,看入他幽幽深埋的心情。
她愈是明白他的烧陶世界,愈能看得清楚他仍是个热爱科理之人,只是心上有个很深的结罢了!
“那只是个巧合。”他选择问避她的目光,也避开她的问题。
胡蝶真动了怒,她将他的脸捧正面对自己,让她看着他的逃避,也让他看着她的认真。
“如果你是真的不喜欢那做不做料理也是无妨,可你口只是逃避,那你根本不可能真正的快乐。”说毕,她硬拖著他穿过园子往膳房走去。
她不理会膳房中众人讶异的神情,将所有的人都赶出去,让偌大的膳房只剩他们两个人。
“蝶儿,你要做什麽?”庄晓梦不明白她想做什麽。
胡蝶拿起砧板上的刀,示意庄晓梦接过去。
可他却像是看到毒蛇猛兽一般的僵立着迟迟不愿伸出手。
看他不动手,胡蝶乾脆将刀一把塞到他的手中,“如果我想得没有错,就算这些年你一直都不曾做过任何一道料理,可你的厨艺一定还在,因为你仍日复一日的在掌控火候和使用刀工。”
庄晓梦握著手中沉甸甸的重量往日熟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他环顾四周曾有多少个寒暑,他都是在这膳房度过的。
不自觉的,庄晓梦握著菜刀的手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一般的动了起来,片刀、滚刀、改刀、剩刀——每一样的刀法在他手中如行云流水般流畅,没有一丝多馀的动作。
他向水槽的方向一抓,槽中的水凌空向著灶上的大锅而去,不一会儿已烧成滚烫的沸水,不时冒著白烟,而另一个灶上的油也已经烧开。
此时,庄晓梦轻拍着砧,砧上切好的材料准确无比的入了水锅,他的双手一翻力道不轻不重沸水中的材料便凌空而起,在飞跳的过程中沥去了水分悉数入油锅。
胡蝶自小看多了精湛的厨艺,各种的料理手法她也见识过不少,但庄晓梦的厨艺竟然一点也不遑多让,这让只在七、八岁那年见过他做菜的胡蝶,不免对他精进的厨艺留下深刻的印象。
不一会儿,色泽艳丽、外焦里嫩的‘湛香鱼片’已起锅香味四溢的放上桌。
这时,庄晓梦却像是才明白自巳刚做了什麽似的,呆呆看著勾著一层薄芡汁的烧鱼片一眼,再茫然的看向胡蝶。
“我就说你一定行的。”胡蝶兴奋的筷子也不拿,直接用手抽了块鱼片就入口,只是看她就觉得食指大动。
那口中鱼片和芡汁搭得十分均衡,一入口,味道就完美的散开来这是,这是一道每个人吃了都会赞不绝口的菜肴,可是——
“你也发现了。”庄晓梦惨然一笑。他明白胡蝶到料理的灵敏度,只要吃一口,便能察觉一般人不会发现的问题点。
“这味道真的很完美,只是——只是——”她一下子不知道怎麽表达她的想法。无疑的他是一个料理高手,可是,她就是觉得少了什麽。
“只是少了独特性是吧!”庄晓梦轻喟一声。他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他怎麽会不明白呢!
胡蝶连连点头。“嗯!就是这个。”
他做的菜完美得像是范本,这本该是最上等的技术表现,可是对曾经吃过他的绝妙手艺的胡蝶来说,他这道菜就是少了那一点点的感觉。
“我不是不想做菜,只是我不能。”庄晓梦露出一抹悲伤的神色。“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的那件事吗?之後我整整好几个礼拜一进食就作呕,等我再能吃得下柬西的时候,我已经尝不出任何味道。”
“分辨不出味道?一点都不行吗?”胡蝶震慑的再问一次。
如果他真的一点味道也尝不出来.吃任何东西岂不是和嚼空气一般?难怪他每次用膳总会微微锁眉。吃东西一点味道也没有,那还有什麽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