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幕芙蓉一笑开,斜偎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
那之后又过了十多日,孟朔堂的身子已完全康复。为了让这双儿女早日名正言顺相守,孟苏两家不依一般民间礼俗,直接在苏家先行筹办婚礼,让小俩口顺利成亲,再返回江南宴请孟家亲友。
是夜,洞房花烛,人生至乐也,尤以经历重重波折才得的聚首,更令人珍惜。夜渐深,宾客散去,苏家前厅恢复静寂,微凉的夏末夜晚,气息清新,沁人心怀,月儿圆满,洒落一地银光,似是在微笑着为这双有情人献上祝福。
苏净荷的绣楼映荷渠暂时拿来当作小夫妻的新房,铁汉冯定尽忠职守,帮主子挡酒,免去孟朔堂被前厅那群兴致高昂的宾客给灌醉,然后可怜到醉倒在某处不省人事的厄运。
大红双烛映照,新房内喜气洋溢,长久以来的期盼终得如愿,新郎倌孟朔堂神采飞扬,定定凝视着榻前端坐的喜红人影,心中狂喜难以言喻;他的人生终于在今日觅着了属于他的另一半,合成了圆满。
“净荷,净荷……”他柔声唤着她的名,取来秤锤,揭起红盖头道:“这一刻好不容易呵,我们终于能够结成……”
红帕揭起,“夫妻”二字未及出口,瞧见凤冠下久别的熟悉容颜,孟朔堂登时一怔,揭帕的手也悬在半空之中。苏净荷眸光一转,正对着她夫君一脸错愕的神情,心顿生不解,她的朔哥怎么瞧来好像不太高兴娶她的样子?
“朔哥,你那是什么表情啊?认不得我了吗?”苏净荷微嗔道。
“呃,你的脸……那块胎记……”她的胎记突然平空消失,让他看了很不习惯。
哦,原来是胎记不见的关系。闻言,苏净荷笑了。
“朔哥,原来如此,下次可别再摆这种表情吓唬人了!刚刚看你一脸茫然又错愕,我也跟着纳闷,还以为你后悔娶了我呢。”
“没、没的事,我们好不容易成了夫妻,我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后悔?是你这颗聪明的小脑袋太会胡思乱想。”
“嗯,好嘛好嘛,都是我自己乱想,自寻烦恼,总成了吧!朔哥,你的手还要空摆着多久?还不快些帮我取下红盖头跟凤冠,这凤冠好重,压了我一天,脖子都给压疼了。”苏净荷要是不出声提醒,只怕她还得继续顶着凤冠说话下去。
“啊,瞧我真是糟糕,都给忘了。”孟朔堂恍然回神,赶快揭下红帕,替爱妻摘下凤冠。
大掌缓缓抚上她那张细致绝美的容颜,脸颊白皙,肌理细滑柔润,诱得他心神荡漾,忍不住在她颊上轻吻,而后额头贴着她的,鼻尖也跃着她的,他柔声问她道:“一大片青色胎记就这么消失不见,仿佛从不曾存在一般,好神奇的法术呵!净荷,告诉我,你是怎么办到的?”
语毕,传来一阵闷闷的笑声。孟朔堂一看,原来是苏净荷掩袖在偷笑,不知是何缘故,她笑了好半晌才停止后续道:“朔哥,这不是什么法术。之前孟青姐脸上的胎记是我用特殊染料染出来的。西疆有种奇花叫做‘雪染丹青’,花性极为特殊,可以制成染料、颜料,可以佐为药膳,还可以做成情药……”
说到情药,苏净荷顿了一下,脸上浮现一抹揶揄的神情,“天朝知道这种珍贵花种的人不多,而你娘子我偏巧就是少数几个熟悉雪染丹青,并获得善用其花性的高手之一……”苏净荷自豪地对夫君说明了她如何因缘际会识得此类奇花,进而发现其可以在人的身体皮肤上染色,又不会留下痕迹的经过。
爱妻说话,孟朔堂听得津津有味,不过她眼底的戏谑仍旧没能逃过他的眼,脑海里莫名有种念头衍生,“原来……没想到我的娘子可真是深藏不露啊!”孟朔堂满面微笑,先礼后兵,“可为什么我觉得我跟这劳什于雪染丹青似乎很有缘!”
“呵,你反应挺快的嘛!当初让你着了徐少文的道的罪魁祸首——媚酒‘奇情迷香’就是用雪染丹青提炼出的成分所制成。你啊,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精明如你,就是不近女色的招牌太过响亮,才会让徐少文这么设计你。”事隔多时,逮着机会,苏净荷还是忍不住取笑了她的夫君一番。
奇情迷香一事让孟朔堂对徐少文极度痛恶,他视此事为毕生耻辱,在还未得知徐少文就是害他们夫妻离散的元凶之前,他早就打定主意要好好“报答”徐少文了。
“那个把我害得凄惨、差点犯下错事,要对宋婉玉负责的鬼药是由云染丹青所提炼而成的?而你是熟悉这种鬼花花性,又懂得善用的高手?”孟朔堂眯起了眼间。他的思绪敏捷,已将那日差点“失身于人”的前因后果给理得一清二楚。
“不是啦!朔哥,那花叫做雪染丹青,是用途极广的珍贵花种,才不是什么鬼花呢!”苏净荷回言提醒,却不知“危险”将至……
“叫宋婉玉拿自己当解药来解我毒的馊主意是你出的,对不对?”孟朔堂恶声恶气地质问。
“呃……呃……”唉呀呀,糟糕!得意忘形过了头,竟然让他联想出前因后果,瞧他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怎么办?
“朔哥,都已经过那么久了,男子汉大丈夫,心胸当宽阔嘛,往事休提!咱们俩还没对饮交杯酒呢。”苏净荷瞬间变作水仙,顾左右而言他转移话题。
“你这鬼灵精、磨人精,居然心存不轨,想要把你的夫君推给别的女人!要是当初冯定没及时赶来,我真的占了宋婉玉清白,你要我怎么办?我要真娶了她,你真能够快乐逍遥一辈子吗?”孟朔堂低吼,一想到此事,心头就老大不爽快!
“我……”苏净荷顿时哑口。唉,孟朔堂问得没错,她当时是兴头上才会这么做,但后来也后悔了啊!
“朔哥,你别生气嘛!我知道我那时候怂恿婉玉去解你的毒是个糟糕透顶的馊主意,但是……事后我也后悔了很久啊!反……反正事情后来也没发生,你就别生我的气了,好不?新人在洞房花烛夜吵架,是不吉利的唉。”苏净荷撒娇耍赖。
“哦?洞房花烛吵架会不吉利,我怎么没听人这么说过?”
“朔哥,那……那是……我们江北人的说法啦!”其实是她瞎办胡扯的。
“我的好娘子,你还记得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
“当然,不然我做啥穿一身大红嫁衣,顶着被凤冠压疼的脖子等你进房啊?”看孟朔堂的注意力似乎被转移,苏净荷心中暗自窃喜。
“嗯,好。”孟朔堂回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啊,什么好?”
“我说今晚是个适合‘婚后算总账’的美好夜晚。”他把脸凑到她面前,对她咧嘴,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你夫君我的处世原则素来就是恩怨分明,有恩必偿,有仇必报。你设计我,想将我推给别的女人,这笔账我记下了!呵,好净荷,看我今晚……不……看我这辈子怎么罚你。”
“朔哥,你不能这么小人!事情都过这么久了,你太小心眼了!”苏净荷出声抗议,却没发现她夫君的手指像蛇滑溜似的溜上她的领口,悄悄解开了扣结。
孟朔堂看了她一眼,贼笑不答,偏在她颈窝边呵气。
“啊,好痒,朔哥,你做什……”胸前致感一阵凉意,苏净荷轻垂首才发现原来她夫君所谓的惩罚就是……醒悟的瞬间,她的俏脸立刻染个绯红。
“‘等咱们成了亲,该你的,跑不掉的’,这句话是谁说的?”他尽责地提醒,解衣的动作持续不停。
“朔哥,等等嘛,呃……我们的交杯酒还没喝啊。”随着身上的衣物越来越少,羞怯写在脸上,她的心越加怦然跃动,难以休止。
“等一下,我喂你喝,以口许诺,恩恩爱爱,共度一生……”
未久,新房内渐渐无声了,一双交缠的人影以真心和行动许下承诺,缠缠绵绵,深浓的爱到生命尽头也不会休止。
云脚轻移,被遮去半边脸的月儿逮着机会才探出了头,只看到新房内地上凌乱散落着衣裳和鞋子,没多久又被遮了去,忽明忽暗的天色仿佛是月儿微嗔的气恼。唉唉唉,偷窥可是不道德的。
屋内那番旖旎春色是如何得醉人,就留给这对有情的小夫妻自个儿说去吧!
名动江南的莲苑孟青姐恰似昙花一现,在天明之际消逝无踪,成为太湖湖畔曾经的传奇。几经波折,这抹亭亭玉立、娴雅动人的清荷,终于觅得归处,依偎着她一生所爱,继续娉婷绽放。
终 曲
时入秋,夕日暮沉,太湖岸的莲苑歌声舞动,灯火通明,喜气洋溢。
孟朔堂和苏净荷两人在江北成亲后,又待了近一个月,让苏净荷同久别的家人好好聚上一聚,而后才依依不舍返回江南。回到孟府织造,孟家二老办了场盛大隆重的婚宴,公告诸亲好友,让小夫妻拜过孟家祖先,正式成为孟家的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