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流畅婉转,孟青姐的思绪也随着曲音起伏转动……
孟朔堂,这个她“曾经”最爱、却也伤她最深的人……
徐少文,这个闯入她生命中胡闹瞎闹的程咬金……
随着四年前投水的那一刻,她的人生早与这两人彻底断了牵系。
谁知,今天是着了什么魔呀!命运之神的大手胡乱牵线,透过宁波王爷,又将孟朔堂跟徐少文全给搅进她的生命里面来了。
该来的终究躲不掉,也罢!
七日后的莲苑盛宴,这两个男人相遇,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一个微笑漾起。她准备抱着看好戏的心情,好整以暇期待着。
若让她运着可以修理人的机会,她孟青姐可是说什么都不会放过的。
七日后,傍晚,莲苑大门前。
马车停在门口,一名身材高姚、穿着劲装的年轻汉子立在马旁,恭敬地迎另一名儒装打扮、气宇轩昂的年轻人下车。
“爷,莲苑到了。”
“嗯。”年轻人低声应了应,神态沉静冷漠。
“可要我陪爷进去?”
“不了,你先跟车夫一起回去。”
“爷,我不放心。”
“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区区一个徐少文,能奈我何?两个时辰之后没看到我回府,你再过来接我。徐家不自量力,妄想吃下江南的织品市场,哼!还得看我孟朔堂同不同意!”原来这名年轻人就是今日要参加蓬苑盛宴的主角之一:孟府织造的少束孟朔堂。
“是,冯定遵命。两个时辰后,我会准时来莲苑迎接爷回去。”
冯定是孟家的护卫,性木讷寡言,孟朔堂于他有恩,因此他对孟朔堂及孟家是忠心耿耿,誓死相随。
“走吧!”孟朔堂伸手挥了挥,态度从容地提步走入莲苑,俊逸的脸庞上依旧是面无表情,数年来如一日。
四年前的自负与傲气蒙蔽了他的心智,让他铸下大错,一个穷尽一生也无法挽回的错。
待他明白一切,心绪恢复澄明之时,他已与他毕生所爱永远错身而过!
那抹在盛夏时分绽放的亭亭净荷,此生注定无缘再见。
倘若时光能够倒流,倘若一切能够从头来过,他只愿自己不曾那么做,害了她,也伤了自己!然而时光并不能倒流,一切也不可能从头来过,他这一生是注定要形单影只,以余生的孤独寂寞来赎罪,当作是对她最诚心的道歉。
抬头看了莲苑的招牌一眼,孟朔堂平板无表情的脸难得地起了一丝波动。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刻意忽略这抹情绪,大步一迈,入内而去。
莲苑,映荷,与她相关的字眼,无端又扯动他心中的痛。
那是心痛,那颗冷漠了四载的心在痛。
莲苑,水阁,牡丹亭。
莲苑有三最:姑娘最美、才艺最好、花费最高。莲苑也有三不:不卖身、不虚情、不出场,这是孟青姐的坚持与经营之道。
向晚暮云,回巢啼鸟伴渔舟,扬帆归航。
宴会开始前,大事小事跟杂事等都安排妥当之后,孟青姐把迎宾的事丢给琴仙宋婉玉及她的贴身丫环明月与含香,便回她的映荷水榭轻松逍遥去了。
即便各负“盛名”在外,富甲一方,孟朔堂跟徐少文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让她孟青姐亲自出面迎客接待。
牡丹亭内灯火通明,琴音悠扬,衣香鬓影,歌舞声动,胱筹交错。
宋婉玉,于十二金钗中称“琴仙”,受孟青姐的调教,琴艺精湛,今日得以担此迎宾重责,教她是又开心又期盼。她纤手弹挑,熟练地抚琴,一双媚眼流转,演奏间不时里向孟朔堂,对他频送秋波,那神态有说不出的娇媚动人。
孟朔堂,年二十有五,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犹胜潘安;可惜生性高傲冷漠,江湖及商场上都盛传他不苟言笑、不近女色,做生意眼光准、手段高,商场上给了他个最贴切的封号:冷面阎罗。
今日一见,果真传言不假。宋婉玉卖弄风情半天,也引不起孟朔堂半点的注意,反倒是那个没气质的徐少文一脸急色样,直盯着她看,丝毫不避讳,瞧得宋婉玉是一肚子气,巴不得将手上的琴往那张色鬼脸砸去……
心思渐渐紊乱,所幸一曲“渔舟晚唱”也弹到了未了,宋婉玉一个弹挑收音结束,起身向孟朔堂与徐少文福了一福拜谢。
“好好好!婉玉姑娘琴弹得更好,真好!”徐少文猛拍手赞道。
“多谢徐公子的称赞。”宋婉玉再欠身回礼。
“琴艺是不错,但抚琴时不够专心,坏了这曲‘渔舟晚唱’的感觉。”
素来喜好琴筝之音的孟朔堂在专心聆听过后,下了评语。
他的嗓音不高不低,是很好听的中音。
啊……居然露馅儿了!瞧来是遇到行家了。宋婉玉吐了吐舌头,暗骂自己一声,随后赶忙向孟朔堂赔罪——
“孟公子的耳朵真灵,婉玉方才多有失误,请孟公子见谅。”
“孟兄,你也别这么挑剔嘛!当面就给婉玉姑娘难堪,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徐少文出声为宋婉玉说话。
孟朔堂淡淡看了徐少文一眼,也不答话,便将目光转向宋婉玉,仿佛不把徐少文看在眼里,那副高傲冷漠的态度让徐少文心生不悦。
“你号称是莲苑的琴仙,但今日的表现实有负琴仙之名……”
“孟公子,真的对不起……”孟朔堂这番话说得宋婉玉满脸愧色。
“无妨。教你抚琴的师傅是谁?方才听你抚琴时,有运用诸多高难度的技巧,令我好奇,想见见传授你琴艺的师傅。”
“婉玉习琴多年,琴艺普通,后来是受了青姐的调教,才能进步至如今之境。”
“青姐?你是说莲苑孟青姐?”听见孟青姐之名,孟朔堂很是讶异。
那个名满太湖、有钱、传闻中年纪轻轻就守寡的歌舞坊主持?
“就是她。青姐的琴艺高超绝妙,依孟公子对琴筝的熟悉与喜爱,婉玉相信您只要听过青姐抚琴便会着迷上瘾。”提起孟青姐,宋婉玉不禁流露出钦佩神色。
“哦?孟青姐的琴艺真的这么好?那改日有机会孟某可要讨教一番。”孟朔堂嘴角扯开一扶淡笑,没想到一名小小的歌舞坊主持竟能抚得一手好琴。
“孟公子想听青姐抚琴……这事儿恐怕就有点难了。”
“为何?”
“因为青姐的琴只抚给两种人听,一是她认定的知己,另一则是莲苑的贵客,而孟公子您……”说着说着,宋婉玉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闭嘴。
“难怪向来重视待客之道的孟青姐,今天连亲自出来迎客都没有。哈哈哈,好率性坦直的作风。”孟朔堂从宋婉玉说漏的话里猜出孟青姐的本意,顿觉有趣,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
孟朔堂这一笑,像是春阳融化了他脸上冰冷的线条,温文的笑容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教宋婉玉看得痴了,半晌还舍不得移开目光。
两人谈起琴筝音律,话题接得顺,完全忘了徐少文的存在。
“孟兄跟婉玉姑娘也聊够了吧?咱们该言归正传,谈谈正事了。”被冷落的徐少文连忙出声,拉回孟朔堂与宋婉玉的注意力。
“也好。徐兄想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
“呵,孟兄真是风趣,咱们当然是谈徐孟两家未来共同合作的正事啊。”
“合作什么?我认为孟徐两家根本没有合作的必要,以徐家现今的规模与技术,双方若合作,徐家只会变成孟府织造的负担。”孟朔堂边说话,边提起酒杯晃了晃,眼光直盯着杯底看,就是不看徐少文。
“孟兄,你口出此言,未免太狂妄自大了吧?”
“孟朔堂向来只说实话。”
“你……”令徐少文为之气结!“你说这什么实话?!徐家哪里比不上孟家?你给我解释清楚!”“徐兄想听,我就说。孟府织造,传至我已是第三代,数十年的经营早已累积丰富的人脉。论资本,孟府绝不输给徐家;论织造技术,孟府在天朝可是数一数二,岂是纯粹经营布料仲介买卖的徐家所能比拟的?羽翼已丰,是可以临天翱翔的苍鹰,哪还需要人引路?所以徐兄你说,孟徐两家还有结盟的必要吗?”
没想到孟朔堂非但对徐家经营的状况了若指掌,还当面挑明给徐少文难堪。
“你……可恶!”徐少文听完,顿生怒火。
“哈!气什么气呢?是徐兄想听我才说的,而且早先我已强调过,孟朔堂向来只说实话。有道是,真话跟实话都比假话难听哪,哈哈哈!”
孟朔堂似笑非笑,冷眼看着徐少文气红的脸。
“哼!商场上称你是难缠的‘冷面阎罗’,看来是有几分道理。所以为了今天这个可能发生的。万一,我早就做了‘预防’……”徐少文得意地说着,目露邪光。
“谈合作不成,打算使用小人招数了?”
“不是‘打算’,是‘已经’使了!”
面对徐少文的恫吓,孟朔堂冷笑不语,依旧气定神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