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好运。」章柏言笑出来。
重要的任务解决了,章柏言拍拍手,轻松地回到屋子里,重新加入爱德的行列。
「刚才说到哪里?」他拉开椅子坐定位。
爱德愣愣地回不了神。老天,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真会以会自己看错了。章柏言竟然会抛下正务,陪一个娃儿检查一颗微不足道的小扣子?!
「爱德,你傻了?」章柏言蹙起浓眉轻唤,彷佛一直坐在原位没离开过。
「啊,不,没什么。」爱德清了清喉咙,连忙回到正题。「警方掌握的线索越来越多,应该不需要多久就能有进一步的突破。」顿了顿,他加了一句,「对了,道森女士已经知道查尔斯是因为杀人罪嫌被FBI追捕了。不过她还不知道全盘状况,只以为他是为了你的单一事件才逃亡。」
章柏言低声诅咒。好极了!这下子除了公司问题,他还得应付一个护子心切的老妈!
「反正我也该拆石膏了,下个星期我会回纽约一趟,请你回去转告公关人员,下周随便找个理由安排一场记者会,让我在媒体上露露脸,先把公司的人心安定下来再说。」
「万万不可,现在安排记者会等于让你变成活靶。」爱德登时提出强烈地反对。
「在我心中,章氏是首要之务!查尔斯尽可以搞砸他的人生,但是我绝对不会让他搞砸我的!」章柏言强硬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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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柏言在一棵枫树下找到他的家人。
赵紫绶膝上摊开一本鲜丽的童话书,念给儿子听。好动一族的小鬼头难得静悄悄地窝在母亲身边,聚精会神地看著书上的图画,不时伸手点一下里面的人物。
「这是谁啊?」
「这是花粟鼠波莉,松鼠杰米叼走了她藏在树洞里的花生米,小波莉好伤心,跑去跟松树伯伯告状。」赵紫绶温柔说。
「哈哈哈哈,妈咪看,杰米掉进洞洞里。」看来下一页是那只恶劣的松鼠得到报应了。
章柏言盘腿在他们身前坐下,静静看着她。
秋天,枫叶,微风,大树下,妻与子,家人。一切显得如此不真实,个把月前他不会想象这种情景是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可人在其中时又是如此自然。
故事念完了,赵紫绶把童话书合起来,戴伦满足地叹了口长气,两个大人不禁被他逗笑。
「我知道哪里有豆豆洞!」停不下来的小弹簧一翻身跳起来,又开始在四周探险了。
「你怎么了?」
「为何这么问?」他微侧了下头。
「你看起来好严肃的样子。爱德带来的是坏消息吗?」她的浅笑比平静千年的湖水还要柔。
章柏言望着她倚靠的树干,沉思了许久。
「我有一个弟弟。」半晌,他突然开口。
「嗯。」她缓缓点头。
「根据爱德的说法,他最近惹下大麻烦。」
「哪一类的麻烦?」
「违法的那一种,刑期长到关出来以后不会再有人记得他的那种──那是指他若没有被判终生监禁或死刑。」
「那真是很大的麻烦。」赵紫绶轻轻叹息。
「查尔斯恨我。」章柏言望着在草地上滚来滚去的小鬼头。
「为什么?」她看起来很惊讶。
「显然查尔斯认为,他这一生的挫败全是我造成的。倘若我不存在,全世界的人就不会那么看轻他。」他挖苦地道。
赵紫绶温柔地触摸他的手背一下。
该死的!他猛然捶了下草地。
小戴伦马上抬起头,忧虑地望着他们。
「抱歉,小乖,我不是在大吼大叫。」他立刻收敛自己的情绪,牵出一丝笑意。
「我们在聊天,没事的。」赵紫绶柔声安抚。
「噢。」小家伙终于放心,继续收集各种形状的小石头。
章柏言耙了下乌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烦躁,知道查尔斯的事又不是今天才开始,但是他心里突然有一种──自己也说不出的怒火,极想狠狠地吼叫一些什么。
「查尔斯是个怎么样的人?」赵紫绶轻声问他。
「我该死的怎么会知道?」
「对了,我忘记你暂时想不起来。」她了然地颔首。
她不需要承受这些!章柏言深呼吸一下,硬是将怒火按捺下去。
「即使从一个陌生人的眼光来看,」查尔斯对他确实不比陌生人熟多少。「查尔斯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去他的,如果有机会,我都想变成查尔斯了。」
「为什么?」她如波的眼眸闪着好奇。
「他从来不需要奋斗!」章柏言没发现自己的口气彷佛在控诉。「他不需要一个人离乡背井,一一去求同学借他钱玩股票;他不需要应付一个强硬的父亲,不需要在三十岁就面临父亲癌症死亡,不需要承下一整个肩膀的担子,日日夜夜担心自己一个错误的决策就有可能害几千人失业!
「他只要去念书,去玩乐,一切有母亲打点得好好的,大学毕业之后进一间香料王国,当一个人人称羡的主管级人物,领一份高额的薪水。
「无论他们母子俩要什么,我从来没有拒绝过,而他竟然还认为他一帆风顺的人生是我的『错』?」
赵紫绶轻触他的手,要他看她。
「柏特,你恨你的母亲吗?」
「这算什么佛洛依德式的问题?一有不顺就推给父母……好吧,我承认我有点气她。」他重重强调一次,「不是恨,是生气!」
「在你的心里,你认为她应该为你和查尔斯的困境负责,对不对?」赵紫绶温柔的深眸似要沁出水来一般。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指……该死的!妳一定要这么敏锐吗?」他一烦躁的时候就会拨头发。
「你认为她的教育方式出了问题,她对查尔斯偏心,而这份偏心是造成你和查尔斯之间的鸿沟越来越深的原因。」她轻柔地抚触他脸颊。「你认为她不爱你。」
「她不需要爱我!她本来就不必爱我!我不是一个可爱的儿子,也从来没有向她索求过母爱。」
「这不是真的。」她替他拨掉肩膀上的一片枯叶。「你爱戴伦吗?」
「……爱。」他望向旁边那个乐乎乎的小鬼头。一只松鼠从他们头上跳到另一株树上,戴伦快乐地尖叫一声,拚命喊他们「看看看」!
是的,他爱这个小家伙。
「虽然我不认识查尔斯,但我想,在你母亲眼中,他比你容易『疼』多了,这不表示她对你就没感情。大多数父母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差别只是在于不知道如何表现而已。」她轻笑,「你得承认,你不是一个容易亲近的人。」
「或许查尔斯有理由恨我。或许我真的是他一切烦恼的根源。或许他该将失败的人生怪罪在我头上。」章柏言静静看着戴伦玩耍。
查尔斯是个寂寞的孩子,需要一双稳定的手,有许多行为征兆都显示他曾无声求救,但是没有人注意到。他才三十岁不到,人生就已走到这样的结局。
如果他肯多花一点时间在查尔斯身上,只是多一点点点点而已,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想杀了他的人明明是查尔斯,他却该死的产生罪恶感!
「嘿,看着我!」赵紫绶突然将他的脸转过来,跪坐到他面前。
她的表情从来没有如此严肃过,章柏言不禁一怔。
「没有人的一生是一帆风顺的。我们都经历过挫折,有时候我们走过来,有时候我们被搏倒,但无论如何,我们都选择再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尘继续走下去。」她轻声说。
「我明白。」
「人的一生有各种不同的抉择,我们最后踏上哪条路,都是自己在那个当下所做的决定而已。你和我都没有选择犯罪这条路,但是查尔斯选择了。」她深深望进他眼底,「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他自己的责任。你不需要为他的错误负责,明白吗?」
「谢谢妳听我说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他轻声说。
「不客气。」她庄重地点点头。
她的发丝比一个月前更长了,整个人还是纤细玲珑的,倒像所有养分都滋补在那润泽光滑的黑丝上。
「妳知道的,妳还欠我一个吻。」
赵紫绶没料到他会突然改变话题,愣了一下,猛地往后一靠。
章柏言啧啧了两声。
「妳的反应足以让一个男人开始找一条绳子和一段牢靠的树枝。妳该庆幸我有健全的自信心。」
「自信心正好是你这种男人最不缺乏的东西。」她瞪着他,那副表情活像提防着豹子跳起来伤人。
章柏言忍不住发噱。算了,今天欺负她够了。
「我下个星期得回纽约参加一场记者会,爱德说我只需要背背讲稿,丢几句场面话就好,据说可以破除我『已经死了』的传言。」
「这种传言我可一点都不会相信。北极的冰还未融化,天还没下红雨,怎么轮得到章柏言撒手归西呢?」她三步并做两步抱起儿子迅速逃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