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底闪过一丝慑动。
黑亮的短毛,英挺威武的姿态,傲视群伦的气势,多美的一只犬儿啊,!这就是她深爱的高锐,她怎么忍心将他再关回牢笼……
「别做无谓的抵抗了,你是赢不了这只专为你而设的项圈的……」她向前跨了一步。
「你现在只是个凡人,不会是我的对手。」他咧嘴狂笑。
「我的力量已恢复了八成了,要对付你绰绰有余。」她倏地高举项圈,直逼近他的周身。
「别逼我出手!」他绕到一旁,低呜。
「我就是要逼你出手。」她冷斥一声,握住项圈上的长链,将项圈抛出。
项圈像是有灵,竟能追著他不放,他忍住怒气,不断地闪避,但她一次、两次,接二连三地进攻,终于激起了他体内野兽的狂暴之气。
倏地,他一跃而起,避开那闪著银光的项圈,一个空中扭身,张开利口,毫不迟疑地就咬向她的颈背。
就在这时,她忽然转身,以正面迎向他,丢开了手中长链,冲著他微微一笑,不做任何抵抗。
他大骇,但已来不及收势,尖锐的牙齿刺入她的颈间,撕扯出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
「唔……」她承受不了他强大的力道,向后倒下,动脉的血管破裂,鲜红的液体顿时染红她整个胸口和左臂。
他在她身旁落下,惊愕、诧异、慌乱地杵著,完全想不透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什么力量恢复了八成,她根本还是个软弱无力的凡人……
她……简直是自寻死路!
「你……还咬得真狠……」她因大量失血而颤抖著。
「你……你究竟在干什么?在干什么?」他回过神,随即变身人形,发狂地抱起她的身体怒喊。
「我的……任务失败……因为……我打不赢你……」她想笑,但脸已渐渐变得僵硬,脆弱的心脏抵不过大量失血,再也无法正常运作。
「你……」他惊恐得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猛然意识到她就快死了……
「这次……我真的……得走了……希望……我们别再见面了……」她虚弱地看著他,眼神充满了不舍。
「不!你不能走;你哪里都不能去……」他狂乱不已,双手紧压住她的伤口止血,然而鲜红的血却怎么也止不了,不但沾染红了她的身子,也染红了他的手。
「你赢了……高锐……」她的呼吸愈来愈弱。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他从紧缩干涩的胸腔挤出发颤的声音。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想抚摸他的脸,但手却伸到一半就落下。
时限到了,她闭上眼,血还温热,气息犹在,心跳却已停止。
他呆愣地抱著她,久久无法动弹。
这是怎么回事?她就这样……死了?死……了?
像梦一样,感觉如此的缥缈,如此荒唐,如此空茫可笑……
她死了!他最爱的女人,结果却死在他手里!
这是惩罚吗?还是又是另一种计谋?
心底最深层的恐惧、惊慌和迷惑像鬼爪般紧攫住他的每条神经,不断揪扯著,让他痛彻心腑,让他肝肠寸断。
她不能这样对他……不可以……
「不……你不能就这样死去!你给我说清楚,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卫相如,回答我啊!回答我——」他捧住她的脸不停地惊斥怒吼,回荡在病房内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在哀号。
但她已无法回答他了,走了,离开了,只留给他无数的恨恶、愤怒、困惑,还有刺骨的伤痛……
一阵抢天狂呼之后,他喘著气,怔怔地抚著她渐渐冰冷的身体,然后,他突然笑了。
「呵呵呵……哈哈哈……」
他笑得如失心疯般的颠狂鸷猛,如暴风席卷的雷火交加,笑得像是被掏空了整颗心,空洞而粗哑,凄切而悲怆。
难道,一切就这样……算了?
不,他不甘心,她怎么可以留下一堆问题给他就消失,怎么可以不说清楚就用这种方式撒手?
这算什么?
他不会就此罢休,他要答案,他要她给他一个解释。
卫相如死了,但般若不会消失,他知道她会在哪里,在那个他曾誓死再也不会回去的地方,他一定能找到她。
一定可以。
第九章
天上
「你是怎么了?连一只犬都搞不定,弄得自己身陷囹圄,这太不像你了。」从容双手背在腰后,看著被打入承天宫大牢的般若。
「他太强了,我打不过他。」般若淡淡一笑,她一身素白长衫,长发披垂,并没有因为身陷牢狱而慌乱,相反的,她还显得相当平静释然。
「如果照你的计画,你根本不用和他打,他就会乖乖被你带回,不是吗?」从容哼了哼。
她沉默不语,想起高锐毫不犹豫地想把心给她时的神情,内心又是一阵刺痛。
对一个为爱义无反顾、掏心掏肺的男人,她唯一能回报的,就是让他自由。
这点,从容是不会明白的。
「你就……真的这么爱他?」从容叹道。
「大概吧!」她坦承。
「身为神官,却爱上一只带罪的犬?」他扬了扬眉。
「你我都知道『他』原来是什么,从容。」她抬头看著他,意有所指。
「不管他是什么,在他不知悔改之前,他都只能是只犬。」从容冷冷地道。
「悔改?你叫他如何悔改?从他被咒成兽形的那天开始,他就不记得所有的事了,如今,事情都过了几千年了,不知悔改的到底是我们,还是他们?」她讽刺地笑了。
「你偏心了,般若。」从容定定地盯著她。
「我只是顿悟了,从容,有些事,记得愈清楚的人就愈受折磨,我们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他们有罪,但他们也许只想自在地过著日子,结果到头来,最累的还是我们。」她喟然地道。
「就因为如此,你干脆让他杀了你,继续放任他在人间游荡?」
「我不忍心看他继续以一只犬的模样被拴在牢笼里。」她下不了手。
「但你却愿意为他被关进大牢?你知道为此你很可能被王皇撤官免职。」
「那就撤官免职。」她也看得开。
「也许还会贬为凡人。」
「那就贬为凡人。」她清秀的脸上闪过一抹轻笑。
「你……」从容一凛,恍然摇头,「果然深谋远虑啊,难不成你早就想到这一点才决定行动?抱著一线希望,成为凡人,再与高锐续前缘?」
「也不一定,我只是赌赌看会有什么结果。」她耸个肩,不否认。
「是吗?但你确定每一种结果你都想到了吗?」他暗示。
「我不知道,有太多可能,我只能把我最不想见到的先排除。」在死前重重伤了高锐的心,她用卫相如的死来割舍她和他之间的情瘴,为的就是不希望他回来。只要他平安自由,其他的结果她都可以承担。
「人算不如天算,你最不想见到的,也许偏偏会发生呢!」从容狡笑道。
她一怔,细细盯著他,小脸倏地大变。
「他不会这么傻……」她的冷静松动了。
「他就是这么傻,否则,不会心甘情愿把心给了你……」从容揶揄著。
「不,他没有把心给我,而我也没有把他的心带回来,我失败了,不是吗?」她不安地道。
「呵……般若啊般若,你怎么还不懂呢?你已经把他的心带回来了啊!」从容语带玄机。
她惊愕无言地瞪著他,忽然懂了。
「你……该不会……」
「呵……不愧是辅佐大臣,心思转得也快。」从容赞许地点点头。
「你这个狡猾的家伙,我千算万算,倒反而被你给算计了。」她蹙眉轻斥。
从容竟从头到尾都在耍她,她没有多想,以为回来就一了百了,没想到正好成了他引高锐回笼的诱饵。
到最后,高锐还是掉进了从容的陷阱里。
「我没有算计,一切的变化都在于你,般若。他若没爱上你,他不会紧追随著你,而你若没爱上他,你也不会失职下狱。」从容无辜地道。
「哼!别以为什么事都掌握在你手中,从容,高锐再怎样也不会为了一个形体消散的卫相如冒险回来。」她瞪著他。
「卫相如的形体已散,但牵引著他的,是你般若的气息,犬儿嗅觉灵敏,我敢打包票,他很快就会找上门了。」
「不……在我那样对他之后,他应该恨我才对……怎么可能……」她忧心忐忑,只盼高锐别自投罗网。
「就因为恨,才非来不可,因为恨刻在心上的伤,通常比爱还要深。」
「但他应该不会……」
「什么是应该?什么又是不应该?别忘了,你失算过一次,爱情,是最让人算不准的东西了,他会怎么做,是由他自已在操控,不是你,也不是我。」他的语气彷佛带著什么感慨。
她呆了呆,平静的心思又起波澜,用那样激烈的方式想切断她与他之间的纠葛,竟反而害了他吗?!
想起他当时的惊骇失魂,她的心又是一阵痉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