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又回来了?”
“我那里停水,我和朋友都没注意到,所以没储水。”我停了停,等他再看我。“我回来洗澡。”
“晚点洗吧!确定鼻血干了再说。”
“谢谢。”
他只是笑笑,没说“不客气”。
“你同学跟学妹要结婚了,喜帖在我这。”说着我便要从皮包取出来给他。“你收着吧!”他在我身旁坐下。“留做纪念。”
“我没有收集喜帖的嗜好啊!”
“这张你应该留起来,纪念自己功德无量。”
“好吧!”
其实我一点都不在意这个,我在意的是他刚才一见我流鼻血就那么紧张的理由。“流鼻血不会死人吧?”
“应该不会。”
“那——你刚才有没有被我吓到?”
他挑挑眉。
“我是问,你刚才有没有想到,怎么向我姊你爸交代的问题?”
他先摇头,然后笑。
要是在网上就好办多了!
“只为卿狂”可以问:我的血可曾染红你的泪,你的心可曾为我疼……
“绝代情圣”可以说:我兄弟出了点事,我现在要去砍人;我若是打不死就会回来看你,这点鼻血算什么!你别为我伤神,等我回来,嗯……
回神时才发现祁洛勋已不在我身旁。
跑得真快!要是我鼻血能流久一点多好。
我忽感意兴阑珊,连澡都不想洗了。横躺在沙发上,我盯着挑高的天花板唱歌,净挑些歌词里有风花雪月的歌唱。
陶醉之际,眼前突然出现一张丑陋的脸孔。
“啊——”
“吵死人了你!”
“你才吓死人哩!”我坐起身,瞪着卸下鬼脸面具的祁洛勋。
“不要那么大声鬼叫,小心等一下你又七孔流血!”
“谁教你吓我!”
他把面具丢在我身上。
“一个朋友的儿子明天过生日,邀我去吃蛋糕,这是我准备的生日礼物;刚好你回来,所以就拿你当试验品,看看吓人效果如何。”
“你还真会利用我!”
我懒得理他,决定立刻去洗澡。
他刚才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也许是我最近和他比较有接触吧,他现在给我的感觉比较生活化、真实化。
“同学,今年除夕夜,我安排你去丫丫家吃年夜饭好不好?”
徐秉儒在我年前最后一个上班日转到我店里一趟。他已经开始放假,命比我稍好一点。我懂他的意思。
过去几年除夕夜,我都在他家围炉。今年他有了女朋友,女友都要去他家过年了,我当然不方便再去他家围炉。
“她家在嘉义耶!”
“嫌远啊?”
“丫丫没邀我,我去不好吧?”
“我跟她提过了,她说好。”
原来他什么都告诉丫丫了,难怪丫丫有天突然对我说,她觉得我好可怜,害我很不好意思。考虑半晌,我决定不让他二人为难。
好朋友归好朋友,但我不该要人家随时分享我的情绪,特别是当情绪不好的时候。“你别管我了,今年我回祁家过年。”
“你姊他们过年一向不回来,你回祁家过什么年?跟他啊?”说完徐秉儒叹了口气,仿佛他也有五十岁了。
“干嘛?你中气不顺哪!”我笑他。
“不是啦!我是担心你罢了。我不能阻止你回祁家,甚至应该鼓励你才对;可是——”他又“唉”了声。“你自己要稍微控制一下脾气啦!”
他一反平日的粗枝大叶,企图以这种男性的感性口吻向我证明他也有细腻的一面。爱情的力量果然不容人小觎!经过丫丫的熏陶,他早已脱胎换骨了。
我是不是该把他抢过来当自己的男朋友?往后每年教师节送一份谢礼给丫丫,谢谢她替我调教出这么个接近百分百的男人。
“你放心吧!我现在跟他处得还可以。”
“真的?”
我瞪他。“不要用这种口气问我,我最讨厌别人不信任我。”
他噤声,只给我一个包含多种配方的眼神——心疼、生气、安慰等等等……
过年可比过日子容易多了。
我买了各式各样的零食坐在电视机前过年,边吃零食边看特别节目,边打电话四处拜年。除了诸位同窗好友之外,我还特别祝阿德他妈身体健康。
跟阿德聊了很久,他说他妈给他相中了个八字相合的女孩;不过他觉得他们个性不合,问我该怎么办,我说,等我想出来了再回电给他。
丫丫这个月的电话费会暴涨,停掉大哥大之后,我与外界的沟通全靠她家这支电话。没关系,我会多贴她一点钱,可惜年终奖金不多,否则我还会打电话向姊姊、姊夫拜年。唉,滚石不生苔、转业不聚财,说得一点不差。也许我该存点赌本去澳门一趟。电话讲多、零食吃多,我口渴得要死,在厨房里边灌冰可乐边创作新诗,该死的电话突然响了。祁洛勋的声音害我差点被可乐呛死,我断断续续咳了将近五分钟。
“好了没?”
“好了!”又一咳。“打电话来干嘛?给阿姨我拜年哪!”
不知道我不住祁家这几年,他都是怎么过年的?他可能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过的。他监护我那三年倒是都跟我一起吃年夜饭,我们都在祁家围炉——只是各围各的“炉”,不知道他把那两个迷你火锅扔了没?
“我买了火锅料跟锅底,你要不要回来一起吃?”
“我——”我双眼成了两只迷你火锅,顿时热了起来。
“别不好意思了,快点出门吧!”
丫丫真有先见之明,她把机车钥匙留给我,说这几天我可以骑她的车。我一路风驰电掣回祁宅,没想到还得洗菜才有火锅吃。
“你以前不是都买组合火锅料,丢进去就能吃!”
“买那个其实划不来,”他无所事事。“自己洗切比较有过年味道嘛!”“那你来洗来切呀!”我睨了他一眼。
“我不会。”
“不会还不买现成的——“那种拼盘卖完了。”
原来如此,找我回来是想找个洗菜工,给我记往!
“唔,弄好了。”我嗔他。“锅底呢?”
“快开了。”他帮忙端菜到饭桌上。
“你坐哪边?”
我一看又是两个锅,不免恼火。
“辣锅这边。”
敢情今天不是一人一锅?
“一锅辣、一锅不辣。”
他对我讨好一笑,样子很三八。
“你去买冰棒!”
“冰箱里有喝的,不需要再买冰棒了吧?”
他打开火锅肉片盒子,一副就要涮来吃的样子。
“我吃辣锅都要配冰棒!”
“你也吃辣锅?”
“你只吃辣锅吗?”
“我两锅都吃。”
“那我为什么不能两锅都吃?”我一手插腰一手指着他鼻子。“你说!你是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什么放不放火的?你字典里果真只是‘放火’两个字。”他站了起来。“我去买冰棒就是了,你赶快收起你那副茶壶姿态好不好?真难看!”
“等一下!”我喊住他。“顺便买点炮回来,吃完火锅跟冰棒,我还要‘放火’!”他狠吐一口气,出门去了。
一顿火锅吃得我们两个汗流浃背,结果他跟我抢冰棒吃,气氛好得很。
“唉,我讲笑话给你听好不好?”
“好呀!”他拉我到后院。“我放炮,你请笑话助兴!”
讲着讲着我就讲起了有色笑话,他只是笑个不停,没骂我没水准。炮都放完了,我们还在比赛讲笑话。
“叹,我刚做了首新诗,念给你听听好不好?”
“你还真的会作诗啊?”
“真的呀!从前我们学校里最好混的社团就是新诗社,我真的写过不少诗喔!”他转了转眼珠,点了下头。
我先告诉他阿德和新女友八字相合,个性却不合的事,然后才念新诗——“风隔断了风筝与你的对话,风有错吗?我不知道。
落花入土化成春泥,花还是花吗?我不知道。
雪人还没长大就不见了,雪在哪里?我不知道。
闪电杀死了吃月的天狗,天狗该死吗?我不知道。”
“怎么样?你觉得?”
“你是要告诉他说你不知道他该怎么办。”他不假思索道。
“你真的是天才耶!”
“你不要侮辱我。”他不以为然。“这种风花雪月的东西,亏你想得出来!”“还说?我好不容易才写了首风花雪月的诗耶!”
“真不容易。”他叹了口气,夸张地。“只不过风错了、花落了、雪融了、月亮也被天狗吃了!”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我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真会臭盖!”
“对呀!我也满佩服我自己的。”
我们相视而笑,好不开怀。
“你稍微控制一下好不好?”他狐疑地盯着我不放。“有那么好笑吗?你竟笑到流泪?”我太逊了!赶紧抹掉眼角泪水。
“我忽然好想我姊,所以——”
“我打电话给你之前才接到她电话。”说到这里,他将目光移开。“她问我,你有没有回家。”
我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是受到来自我姊的压力,才不得不打电话召我回来吃顿年夜饭,好作点业绩向我姊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