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编了什么理由给他?”
“说你有恋父情结,喜欢老男人,偏偏老男人大多已是人家的丈夫,所以你到现在还没遇到一个跟你契合的灵魂。”
“你这么努力地抹黑我,他还不信?”
“没办法呀,谁教我不是写小说的,编的理由可能太普通了。”她耸耸肩。“你编个故事给我,让我去说服安生。”
“我没那么无聊。你跟他的事与我无关,我也不想再跟他有牵扯。我祝你幸福,祝他快乐,可以吗?现在请你还我清静。”
林玉婷看她一副送客模样,只好摸着鼻子走了。
葛月没能得到清静,林玉婷离开没多久,她老母打电话来质问她昨晚跑哪儿去了。
“吃饭啦,我还能去哪里?”
她发现瓶里的玫瑰已经枯了花瓣,决定等一下就扔掉它们。
“跟谁吃饭?宋绍钧吗?”葛母自问自答着:“你不要跟他纠缠了好不好?”
她懒得反驳。她老母不是不喜欢宋绍钧,只不过尚未喜欢到认为他够格做自己的女婿。
“找我干嘛?”
“你陈叔叔一个朋友的儿子,今天要到家里来作客,人很不错,你陈叔叔要你也回来一趟,说是想让你们见见面。”
“又想帮我作媒了是不是?妈,你烦不烦哪?不理我就不理我,理我的十次里有八次是这种事。”她不平一哼。“我没兴趣!”
“这个不一样,读资讯科学的。”
“有什么不一样?也是跟我没有共同语言呀。”
“要什么共同语言?我跟你爸有共同语言又怎样了?你不要眼睛长在头顶上,自己也没个像样的工作还那么挑剔,当心将来嫁不出去!”
“妈,你饶了我好不好?我不想去你家啦。”
“什么我家你家的?你不要忤逆我,我好歹已经嫁给你陈叔叔了,是我把你养大的,我现在的家就是你家。”葛母盛怒。“叫你晚上回来你就回来!”
她还来不及再说忤逆的话,妈妈已经挂断电话。
跳下床,她把花瓶里不再新鲜的红玫瑰扔进垃圾筒里。
怒火尚未退去,宋绍钧来了。
今天是假日,来人又不按门铃,而是敲门,所以葛月不必问也知道是他。
“你刚醒吗?”他一下就看出她在生气。
“醒很久了。”她还恼着。“倒霉的星期日。”
嘟嚷的一句令宋绍钧产生了联想。
“心情不好吗?跟昨晚的约会有关吗?”不待她回答,他小小声解释道:“我昨晚来敲门,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出去吃消夜,你不在。”
她不想对他提及杜晓雷。
“你现在找我有什么事?”
“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喝个下午茶。”
她不是不懂他对她的心意,但是几年下来,她从不给他回答。
“你进来坐吧,在我家喝下午茶。”她掉头往厨房走。“我泡壶乌龙茶来喝。”
“你在等谁的电话?”茶泡好了,他发现她有意无意便瞟向电话。
“没。”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盯电话盯得没什么道理。
电话响了,第五声她还不接。
“你帮我接,跟我妈说我在上厕所,说我拉肚子,说我晚上不去她家!”
“喔。”他这才接起电话。“断了。”
“那最好。”
“你跟你妈怎么啦?”
“不提也罢。”
他猜得出是怎么回事。邻居十年,他目睹了她家的演变经过。上高中没多久之后,她爸有了外遇,后来跟她妈离婚。前两年,她妈也有了对象,再婚后搬到她继父家住,这间房子于是只住她一人。
电话再响,他立刻接起。
“找你的。”他捂住话筒。“不是你妈,是一个男的。”
第二章
葛月接过话筒,碍于宋绍钧就在一旁,所以她没讲几句就挂上电话。
“是昨天晚上跟你在一起的人吗?我看见他送你到楼下。”宋绍钧笑笑。“以前你认识了什么人都会跟我讲。”
她听得出话里有一丝不平。
“我才认识他两天,还没什么可以跟你讲的。”对她而言,这已经是一种解释了。
“我回去了,你忙吧。”
她没留他。他一走,她就从垃圾筒里拾起玫瑰,插回花瓶里。一直到晚上八点钟,她什么正事也没做。
八点整,电话响了。
“我是不是很守时?”杜晓雷的声音因为隔着电话线,听起来不很清晰,所以她把话筒紧贴住耳朵。
她记得自己下午在电话里要他晚上八点再打电话过来。“下午打来的时候想跟我讲什么?”
“讲故事。”
“你是怕不赶快讲会忘记吗?”
“我怕不赶快跟你联络,你会把我忘记。”
她轻笑一声。没想到情场老手会对她感兴趣。
“讲吧。”她平静地说。
“今天下午接我电话的人是谁?”
“楼下邻居。”
“喔。跟你很熟?”
“天天帮我买便当,你说熟不熟?”
“昨天他也帮你买便当吗?你跟我出去吃饭了耶。”
“你还要不要讲故事?”
“讲。”
她按下电话机上的免持键,于是他的声音缓缓地在屋里回荡起来。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你不是要告诉我说你对我一见钟情吧?”她暗忖着自己如果是个生手,遇上他恐怕难逃一死,幸亏她不是,所以他别想成为第三个抛弃她的男人。
“我不知道那样算不算一见钟情,只知道自己从没有过这么强烈的倾诉感。”他停了片刻。“我很想与你分享我的故事。也许在这芸芸众生中,我的故事并不特别,但我就是想说给你听。”
“嗯,那就开始吧,也许我可以修改你的故事,让它变得特别。”
他的声音低低的,她听不出有矫饰的成分,所以没跟他开玩笑,问他是不是跟很多女孩子都这么说过。她相信人会因为隐密而变得坦诚,此刻他们皆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也许彼此都很坦诚吧。
“我是在天刚破晓时出生的,当时天空猛打闪雷,所以我爸替我取名叫晓雷。”
她在此时听见打火机的声音,想必是他正点燃一支烟。她没出声。
“小时候,我的家境很不好。我妈说家里穷得经常没钱买我的奶粉,所以我经常哭得像打雷一声大声。”他接着轻轻笑了。“很乏味的开头,是不是?”
“我不觉得,请继续。”
“你小时候没我这么惨吧?”
她小时候?被他这么一问,她把目光移至电视柜后方那面墙上,上头挂着一张全家福照片。照片中的她才五岁,妈妈抱着她,和一旁的爸爸看起来还像是一对恩爱夫妻。
“我没挨饿过。”
“那就不错了,我对小时候的所有记忆只有两个字,挨饿。”
“那就跳过不说,我可以自己想象。”
“是吗?”他怀疑她在敷衍,但这并未减低他倾吐的欲望。“那你能想象得出,我小时候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做过很多坏事吗?”
她十分意外。
“比如什么?”
“又有兴趣听了?”
“我一直很专心。”
“好。”他又感释然。“那我就继续了。我小时候住在乡下,而且是很偏僻的乡下,所以我家附近惟一的一家小杂货店里卖的东西,对我来说已可谓琳琅满目了。我常利用放学后店里挤满了学生的时候,偷老板的东西。”
“吃的东西?”
“当然,我同学买得起的我都偷。”
“被当场逮到过吗?”
“没有。我从小学偷到国中毕业都没被抓过。”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自鸣得意的味道,也没什么悔不当初的意思,因此她不予置评。
“这是你的秘密,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想对你坦白。”他立刻答道。“很不可思议吧?天底下除了我自己以外,没有人知道这件事,而我却想告诉你。”
这句话令她有种无力承受之感,正如她无法承受红玫瑰的艳丽一般。
这个男人正在强迫她接受一些东西,而他的强迫方式是她无法拒绝的。
她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的时候,他说:“对不起,我的另一个电话响了,我先接一下,等一下再跟你讲。”
“没关系,你接吧。”
一分钟之后,他回到她的线上。
“喂,你还在吗?”
“嗯。”
他开始沉吟,刚才那通电话打断了他讲故事的情绪。
“如果你还有事要忙,那今天就讲到这里吧。”
“也好。改天我再打给你。”
她先挂上电话,心想如果他想吊她胃口的话,那他是达到目的了。
几天过去了,葛月发现自己在等待一个男人的故事,没有晨昏。
她刚食不知味地吃完宋绍钧买回来的便当,门铃响了。
“妈,你怎么来了?”开了门她掉头进屋。
“哎哟,你看你,”葛母紧追她进客厅,根本没回答她的问题,急急收拾着茶几上一堆凌乱的书报杂志。“把我的房子住成什么样子啦?你看,乱成这样,你还是女孩子吗?留一点让人家打听啦!”
她直挺挺地站在一旁,只在心里回妈妈一句:这是我爸留下来的房子。
她发现妈妈身上穿的大衣是她没见过的,想必是继父刚买的;妈妈的头发也像刚染过,黑得不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