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拍屁股也可以走。“你要问什么啦?”
“我还会问什么?老问题,你今天一定要给我答复。你老实说,你跟他有没有可能结婚?有你就要他有所表示,先到你陈叔叔家去一趟,算是正式见过你的长辈。当然啦,如果你想带他去见你那个从来不管你死活的爸爸我也没意见。”
“要是没有可能呢?”
“那你就答应我替你安排的相亲。我目前就有一个理想人选。”葛母不给女儿拒绝的机会。“你现在就给我明确的答复。如果你跟他没有结婚的打算,那我就安排你跟这个人相亲,明天晚上。”接着她就表现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我可是先告诉你喔,人家已经跟你陈叔叔提过好几次了,说是要见见你,我很难再替你挡了,你不要害我在陈叔叔面前不好做人。”
她无言地看着唱作俱佳的妈妈,想着妈妈说过的那句:你别哪天出了事再来找我哭诉。
她从不认为自己会有找妈妈哭诉的一天。
她也没出什么事。
天下本无事。
“随你安排吧,我尽量配合就是。”
葛母对女儿的反应倒有些意外,本来她决定当面谈是因为怕女儿摔她电话。
“喔……那就好,等我联络好了再打电话给你。”
也好。葛月在心里说。
路灯如昨。
几番强烈的内心交战过后,杜晓雷再次伫立在暗淡的路灯下。
葛月的灯没亮。
她睡了吗?还是,她躲在黑暗里等待他的出现?以最杜晓雷的方式。
她一直有怨,对他。他知道。
她在窗边看他吗?
曾经,他喜欢隔着电话线想象她的表情,但此刻,他渴望见到她,触摸她。她已那般真实地存在他的生命里。
不远处并肩缓缓而行的一男一女吸引了他的目光。
男的他不认识,女的正是他思念多时的葛月。
葛月发现他时,他正要坐进自己的车里。她停下脚步时,他已绝尘而去。
“我家到了,你回去吧。”她平静地对身旁的男人道。他就是今晚与她相亲的对象。吃了饭,看了电影之后,公式化地送她回来。
“也好,我可以跟你保持联络吗?”
“随你。”她说完就转身上楼。
杜晓雷的身影令原本已疲倦不堪的她再次失眠。
一星期之后,葛月突然出现在杜晓雷的办公室里。
接到通报时,他很意外;见到她时,他无言以对。
他朝她笑,她却朝他的总经理座位走。
吸了口气,她坐上那张椅子。
“我现在已能体会出,你坐在这里的心情。”
“我并不稀罕这个位子。”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摆脱不掉这一切。就算你愿意放弃财富和地位,你也摆脱不掉这一切。”
不待他反应,她又问:
“为什么不再给我电话?不再去我家?因为那天晚上你看见我跟一个男的走在一起?”
他的反应是将目光自她脸上移开。
“你一向给林霭梅的也是这种反应吧?”所有对他的同情此刻在她心中转化为委屈和愤怒。“你想过为自己争取些什么吗?你是不是也对我感到愧疚?你觉得自己能为我做的,只是悄悄地离去,默默地祝福,然后暗暗地为我牵挂一生?你要的就是这些?你只能在心里为我留一个永远的角落?要我也像你一样,把你锁在我心底的一个角落,一个永远也不去碰触的角落?晓雷,你知道自己给了我什么吗?你给了我一个永远也摆脱不掉的阴影!林霭梅成了你的影子,你却让自己成了我的影子,你要我怎么办?”
“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的话激发了他心中潜伏已久的冲动。他缓缓走回她面前,问得压抑却也激动。
她意识到自己的咄咄逼人。
“我不是要逼你说出这句话。我只是,只是受不了我们之间隔着一个林霭梅。她一直存在于你我之间,我永远必须和她分享你。而我,做不到。”
“你愿意嫁给我吗?”他的眼神更炽热了,手一伸,将她从座椅上拉起,紧紧搂住。
“我——”
“嫁给我。”他吻住她。
她所有的不安都暂时消失在他的吻里。
葛月没有立刻答应杜晓雷的求婚。
他们相约再过一段恋爱生活,他依然以最杜晓雷的方式,不期然地出现在她面前。
不再提林霭梅,他们的故事里如今只有他们俩。
当时序进入他们在花市邂逅的同一个季节时,她开始相信自己和妈妈其实是很相像的。
她也在追求一种安全感。也许她和妈妈终将殊途同归。
长夜依旧漫漫。
她刻意忽略的痛苦并未真的消失。当她开始想象自己在回荡着轻柔音乐的家里,做好了晚餐,打开了每一盏灯,等着心爱的男人回家时,这种痛苦便抬头了。
“他现在的经济能力足够他养好几个家。”
杜晓雷再次向她求婚之后,她无可避免地又想起林霭梅说过的话。
如果她答应和他共组家庭,那么这个家里的每样东西都写着三个字:林霭梅。
门铃响了。
杜晓雷不意外她立刻投进他的怀抱,但怀里她明显的情绪不稳令他跟着不安。
“还是不肯答应我的求婚?”他以双掌将她的脸紧紧夹住,俯首攫住那张不得不噘起的嘴。
“你要我怎么答应?”唇被放开之后,甜蜜又化作悲哀。
她刚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对他而言必然是残忍的,但她无法对自己更残忍。
“我也可以跟你相约一生吗?”
“什么?”
他没忽略那个“也”字。林霭梅果然还无情地横在他和葛月之间。
他很快地意识出她所谓“相约一生”并不是要嫁给他。
“我们做爱吧。经过今夜,你我便相约一生。但是,我不要跟你结婚。”
她正想挑逗他,他躲开了。
“你不想要我吗?”她再吻他。
他不答径问:“为什么?有什么不同吗?”
“感觉不同。”
“除非你答应嫁给我,否则我不会让不该发生的事发生。”
“嫁不嫁给你又有什么不同?她一直在那里。”她流着无声的泪。“我不希望她的存在对我们产生更多更大的威胁,维持这样的关系已是我能忍受的极限。”
他懂了她的意思。
“你要我放弃自己目前拥有的一切,是不是?要我放弃所有跟她有关的部分,是不是?”他说得不激动。“如果我放弃这些,你是不是就肯跟我结婚?”
“你想过要放弃这一切吗?”
“当然想过。”
“那你为什么没这么做?”
“我跟你一样不在乎的东西,你妈却很在乎。你认为没有了这一切,你妈还会同意我们在一起吗?”
她无言以对。妈妈的心态她再清楚不过了。但她不主动提出要他放弃一切,为的却不是这个理由。无论妈妈怎么想,对她都构不成实质上的威胁。
“其实,即使你放弃了一切也无济于事。对林霭梅的歉疚感早已成为你身上的细胞,这些是你无法抛弃的东西,你活着一天,它便跟你一天。”
相对默默良久。
“你为什么要骗林霭梅呢?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敢把和我相爱的事实告诉她呢?为什么在她眼里,我依然只是你的一个普通朋友呢?你一直没再在我面前提起她,可是你却经常得回答她对你我关系的询问。为什么?你告诉我呀!”
他愣住了。
“看来林霭梅没把她跟我一直有电话联络的事告诉你。”这一点也使她渐渐肯定了林霭梅是个颇富心机的女人。
“她都跟你讲了些什么?”
他确信采取主动的人是林霭梅,此刻他生起她的气。
“讲故事。你和她,你们两个人的故事。我到后来几乎已分不清,故事的哪个部分是你跟我讲的,哪个部分是她跟我讲的。”
她回想着电话里林霭梅平静的语气,一种掩不住张扬的平静语气。
林霭梅没有提及自己的阴谋,只对她说过:“葛月,我也曾像你一样的纯洁。”
这使她联想起杜晓雷说过他配不上她,因为她无瑕。
他和林霭梅同属于黑暗。
“你刚才说,你不会让不该发生的事发生。我想你真正的理由是怕对不起她,就如同你不敢把自己爱上我的事实告诉她一样。”
“不,不是这样的!”他终于开口了,急切地。
“既然你不愿和我相约一生,我也不勉强你。”
“葛月,给我时间。”他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肩。
“给你时间?”
“让我跟她做个了断,给我们一个交代。”
她颓然一笑。
“我已经给你很多时间了。但是,我终于发现,你惟一必须交代的人是她。”
“葛月,你听我解释——”
“请你离开。”
“我一定要解释,我——”
“你已经解释过了。”她冷然地打断他。“你说过,我要跟你在一起多久都可以。”
他松手了。第一次体会到心碎的感觉。
“你要跟我——分手?”
“原谅我,晓雷,我无法再欺骗自己了。我们有太多机会可以彼此占有,可是我等到的是这样一个最后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