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呢?这是你我第二次见面,我也才刚知道你的名字而已。于先生,你……你是正常人吧?我不知道你对魔术著迷到这种程度,竟以为魔术师可以随心所欲地将自己变大变小。也许其他魔术师有这种本事,但是我没有。”她耸耸肩,“你看,我变不动。”
他真的要怀疑她不是蝴蝶了。她比蝴蝶世故,她的眼里没有幻样光采,她不会变小……
她一点也不需要他的吻。
他将双手插入裤袋,神情索然。
“我可以走了吧?”她转身向前,边走边又回头道:“我走了喔?”
他只觉自己被高高抬起之后,又重重摔回地上。
※ ※ ※
一个教授邀请蝴蝶至家中,在儿子的生日派对上,为孩子们表演魔术。
表演结束后,男人留住她,说想邀她单独约会,她当下就拒绝。
不知这个离了婚的男人是否因遭拒绝而恼羞成怒,他藉一番闲聊,和她大谈文学名著、古今历史,让她窘态百出。
出了男人的家,一直回到老师家门口,她都释不去心中的委屈。她什么也不是,只是个收入不丰的三流魔术师,她的地位在人类世界里,是那么卑微。所以,即使她很想回于家,她也不愿那么做。
木然的同时,她赫然看见那个把她当成超级魔术师的男人。他的身影催出她久憋的泪水。
她哭得像个孩子。
“你怎么了?”
于震麒无措的双手抬起又放下,“我什么都没说也没做,为什么你一见我就哭?”
“你让开,我要进去。”她伸手进裤袋里摸出钥匙,“我哭跟你没关系。”
“谁欺负你了?告诉我。”他抓住企图开门的那只手。
她很想据实以告,但谁能保证他不会像那个男人一样地瞧不起她?
她有很多机会见到所谓的上流人士,她很清楚那些人是怎么评价她的。充其量,她只不过是个提供娱乐的小丑。也许等她有了大卫考伯非尔的功力之后,人们才会对她另眼看待吧。
“你怎么会在这里?”抹了扶泪眼,她问,“你知道我住在这里?”
“我来等你。你师母给我的地址。”
“等我做什么?难道你也想邀我为你的什么派对提供表演节目吗?对不起,我不能满足你的要求,我无才无能,无法应付像你这种科技新贵。”
科技新贵?他在心底一笑。也许他不必那么失望。
“吃消夜那晚,我没提到我的工作。”
“没提是对的,我猜那也不是我能听懂的事。我会的东西不多,跟我说话,你一定会觉得没意思。”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是科技新贵?”
“我……我是猜的。”
“是吗?我以为你知道我是个‘发电厂’才那么说的。”顿了顿,他含沙射影道:“曾经有人非常需要我供给的‘能量’。”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她赶紧岔开话题。
“我想请你陪我一起去西服店。我对穿著打扮一向没什么概念,偏偏两个星期后得出国去参加一个重要会议,我妈要我去订做一套像样点的西装,也许……你可以给我出点主意。”
“西服店早打烊了。”
“我没说是现在去。”
“那又何必亲自前来?你可以用电话跟我联络。”
“你答应了,对吗?”他的嘴角漾起深深满足的笑。
“我……替你出些点子是不需用脑子的事。”她暗忖著:他其实很好打扮。
“谢谢。那我明天下了班就过来接你,方便吗?”
接她?怎么接?他学会开车了?
“你方便我就方便。”她刻意四下望望,试探道:“你的车停在附近吗?”
“嗯。”他指了指路边一排车辆之一,“用老板发的奖金买的。”
她看了眼白色丰田,回头对他笑笑,“就是你上次提到的那笔奖金?”
他点头。
“你老板真慷慨。”看来他那个软体开发工作做得不错,她替他感到高兴。
他只是微笑。
“那……明天见吧。”她想送客。
“明天见。”他面向她倒著走,“回答你刚才一个问题:我选择亲自到这里来,是因为我想见你。今晚,我很快乐。”
过了好久,她才转身开门。
※ ※ ※
蝴蝶打心底希望那名女店员不要如此热情,而于震麒竟接受了女店员的建议,决定先试穿几套西服,若有合适的,可以省下订做的时间和修改的麻烦。
他进试衣间去了。
就在这时,店门又一次打开,一名女子匆匆而入,只见她四下望了望,然后松口气似地道:“还好没打烊。”
蝴蝶认出这女人是于震麒同学的太太──长舌妇。
为免跟她照上面,她悄悄地欲躲到人体模特儿后头。
另一名店员还没上前招呼长舌妇,眼尖的她已发现了蝴蝶。
“咦?你……你不是震麒的太太吗?怎么你也在这?我听说你离家出走好久了,回于家了吗?你是跟震麒一起来这的,还是……”
她的停顿充满暧昧,而且是不怀好意的,但蝴蝶却不能还以颜色。
“这位小姐,你恐怕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她不再闪躲,勇敢走向长舌妇。
“认错?怎么可能!我的眼力很好,记忆力更强。只要是漂亮的人,不管男的、女的,我都记得特别清楚,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吧。”
蝴蝶正感不知如何应变之际,试衣间里的于震麒出了来,身著笔挺西服的他,教蝴蝶倒抽了口气。
长舌妇更是顿时亮了眼,“震麒!你果然也在,你太太说我认错人了。”说完她还瞟了眼蝴蝶,“你太太真是有趣,除了会变魔术,还会说笑,你的日子一定过得多彩多姿吧。”
撇下尴尬的两人,长舌妇向店员要她先生订做的西服,拿了货、付了钱就走。
“还想不想试试别种款式?”蝴蝶忍下一肚子闲气,问他。
“不试了,就买这套吧。”他明白她已无心留在店里看他一换再换。
店员乐得不必再伺候客人,这就高高兴兴地将西服装袋,收账送客。
出了店,两人很有默契地都不说话。
他送她回陈家。
车一停稳,她便欲开车门。
“等等!”他忍不住就握住她一只手。
“还有什么事吗?”侧过头,她看著他问,声音平静。
“我无法不当你是蝴蝶。”他更紧地握住她,“我好想念她。”
“所以,”她深呼吸一口,再道:“你一直视我为……蝴蝶?”
“这是你的说法。我只能说,当我看著你的时候,我无法不相信你就是她。”
“我跟她有那么像吗?”她在此时别过头,“刚才那个女人提到离家出走,怎么回事?”
“对我来说,她是离开这世界。”他盯著她的侧脸,“愿意上我家看看我和她的结婚照吗?”
婚姻不是无效吗,他还留著结婚照有什么意义?是否在她离开之后,他才记起她的好?
“也许改天吧。”
“你知道我心里有多不平吗?她可以来去自如,而我却不能;她找上我,又离开我,而我却不知自己能上哪去找她。”
他仿佛真当她是第三者,而且是个不可多得的倾诉对象。
“她为什么要离开你?”
“她气我冷落她。”
“喔,那就难怪她会离开了,你一定不是个好丈夫。”
“我……”他语塞,捶了下方向盘,才又出声:“你不懂,如果我对她好,她会离开得更早;她对我另有企图,而我不想让她如愿。”
“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会想念她呢?”
“我爱她。”待她再次以正眼看他之后,他问:“现在才说出来,会不会太迟?”
她不知自己的眼睛起了变化。
他又在眼前这双眼眸里看见熟悉的幻样光采,却是久久没得到回答。
“如果她肯回我身边,我绝不再冷落她。我会告诉她,她是唯一能使我快乐的人;告诉她,她的出现改变了我的生活。”
他渐渐放松坐姿,沉浸在记忆里。
“她纯真得令人不可思议,可以说,她是完全不了解‘爱’这回事的。可是,她却教会了我如何去关心、去爱我周围的人;更重要的是,她使我开始关心自己、爱自己。”。
幻样眼眸流下晶莹的泪珠,汨汨不止。
“你哭了。”他克制住伸手碰她的欲望,“为什么?”
“好感人喔。”她自己拭泪,但哭泣声却停不住,心中溢满成长的酸楚。
他不平于她的说辞,于是拉下她的双手,捧住那张不诚实的脸。
“如果你不是她,为什么要躲避我的眼神?”
“我没躲避什么。”
她还淌著泪的双眼不再左顾右盼,专注地承受他的凝睇,仿佛要从他的眼神里读出更多的思想。
“我不是她。”如今的她有忧、有愁,有不回他身边的苦衷。
“我愈来愈不相信了。”
所以他放心大胆地吻住她。
细细搜寻一阵,他发现她的反应的确很不蝴蝶,但这反应只教他更不舍得放掉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