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松微一凝气,那喉间男性特有的喉结便告不见,现在镜中的她,是个完完全全的女人,而她喉间的高起,只是为了证实她身分而用内力浮现的假喉结。
打她一出生,师父便以“其为男子,荣华生,富贵享,家道兴,而福禄寿享;若为女身,情痴缠,悲难挡,家难安,而近者皆殇”来为她批命。
她爹当时已为一出生便见要早夭的冷海乱了方寸,便接受当时的高人,也就是她后来的师父的建议,让她以男儿之身公诸于世,然后再由师父带她远走扶养,直到确定她能守住自己女儿之身的秘密时,才答应让她下山。
这世上知道她年雪松是女人的除了她自己,大概也只有她的爹爹和师父了。
人的存在似乎是由他人来认定,她年雪松明明是个女儿身,可在所有人的眼中她是位男子,于是这世界似乎只穿得下男的年雪松。
那她的存在到底算什么?
一个连自己的存在与否都全然不能肯定的人,她能有情吗?她能去爱吗?
而可笑的是,世间女子不明白她是男是女,是什么样的人就说爱她?她们是爱上她什么?这一层虚假的外貌吗?
她本是冷眼看世人对她近乎可笑的肤浅爱恋,那只凭皮相就投注情爱的虚空情感,可为什么在看过风驭飞对冷梅那至死不渝的情爱表现后,她原以为自己该如枯井的心潮,却无端的起一些波澜呢?为什么她会羡慕起那样相知相借的情感呢?
可笑呵!对世人来说拥有一切如天之骄子的她,根本不可能拥有一如风驭飞对冷梅那至死不渝的情爱,试问有哪个人会给予这样的她一份情爱呢?
是爱男的她?还是女的她?
不期然,一个黑色的身影潜入她的思绪,她不觉地伸手轻碰着自己红涌的双唇,耳边再一次的升起火凛天狂架的话语——
只要是我要的人,是男是女对我有什么差别?
他吻了一个“男的”年雪松…他怎么能这样做?他怎么能说出这般惊世骇俗的话?他到底是存着什么样的心态?对他来说,她……抑或是“他”又算是什么?
雪松知道她该把那件事忘了,小心平安的在火云堡过完这三个月,然后从此忘了这世上有火凛天这个人,可是,她的心为何这般的迷仍?
窗外一个奇异的抽气声响让她警觉的来到窗边,飞快的推开窗子——
除了漆黑的子夜之外,空无一人。
她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一阵风吹过,空气中似乎漫着儿不可闻的淡淡香味,好像她曾闻过,可她一时也说不出这味道是由何而来。
是方才窗外真的有人,抑或只是她太紧张了呢?
第四章
大雪在这塞外漠北的地方似极力的想下整个冬季,可或许是混了塞北漫天的风沙,再怎么不停的降雪也不若关内的雪白。
雪松仍一如她每天的习惯,在午餐之前带着银霜舒活一下筋骨,一人一马像是想甩去什么心烦之事的全力狂奔着,非到把自己的体力逼到了极限不可。
“是不是我多心了呢?”雪松在和银霜一同停在悲火事时,喃喃自语的对着鼻中仍不停喷着白气的银霜低声说。
自从她那天将头发放下,又消去了喉结的假象后,在窗外听到的动静教她至今仍耿耿于怀,虽然没有证据直接证明有人窥视了这一切,可是她的一颗心说什么也放不下来,一种不安的感觉总是盘旋不去。
合该是她的多心吧!否则火云堡是火凛天的地盘,有什么风吹草动他有可能不知道吗?而她原是女儿身的事情若真被发现了,火凛天不可能会不晓得。
可是火凛天这些天待她一如以往,平常的令她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一如他自己所说的,只是单纯的想邀她来做三个月的客人。若真是如此,她就是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在他们两人都是“男人”的情况下,以火凛天这样坐拥众多美人的男人,该不会对“他”有什么不轨的意图才对吧!
银霜的一声长鸣提醒了她有人到来,她一抬头,就看到白定樵笑吟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白兄好雅兴,也来赏雪吗?”
白定樵翩然的来到雪松的身边,“不瞒你说,我是跟着年兄弟你来的。”
“跟着我?”雪松好笑的说:“天下多的是佳人,白兄不去跟她们,跟我做啥?”
白定樵一下子被说中了心事,脸上不禁又是一阵排红,可是着雪松似是随口说说,这才放下心来的淡然一笑。
“年公子,你说笑了。人生朋友易得,知交几何,像你这么年轻就有一身好本领,我只是对你的风采兴起结交之心罢了。”
“若你说的是五年前的事,那你大可不必铭记于心,那年我只是碰巧经过,身上有几味药且学了几手疗伤的气功,才有机会帮得了你。否则以你和火堡主的武功,说什么我也不敢班门弄斧。”雪松谦虚的说。
雪松的话虽是谦称,可所讲的也是事实,要不是火凛天和白定樵两人当年打得两败俱伤,以他们两人在武林数一数二的身手,说什么也用不着雪松出手。
“你太客气了,再怎么说,当年要不是你,我白定樵今时今日不可能还站在这里,有道是受人点滴,涌泉以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虽是大思不言谢,但若有我能做之事,即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白定樵诚心的说道,他是一个知思图报的人,只是面对雪松,不仅是恩情,还有他长年的思念和挚情。
‘你太客气了!若不嫌雪松才疏学浅、年幼无知,咱们交个朋友,论年纪,你就称我一声雪松便可。而且如果我记忆不差,你我还差一点成了亲戚,是不产’雪松微微一笑。白定樵风度翩翩,出身大户又不见骄气,差一点成了寒竹的夫婿,以他的人品,是配得上寒竹的。
“是我没这份好福气,不过姻缘天定,寒竹姑娘和翔字兄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白定樵承认寒竹真的是个天下少见的奇女子,可是他的心除了眼前的人儿,再也没有一丝多余的空间。
“你见过寒竹和我妹夫了,他们还好吧!”雪松一下子将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白定樵身上。
远在火云堡,最教雪松放心不下的就是她那嫁与雷翔宇那个大浪子的寒竹妹子,一听白定樵似是知道他们的情况,心中不免焦急的想知道详情。
“我只能说他们是三生石上早有鸳盟,今生注定相守一生的天成佳偶。”白定樵一看便知雪松挂心寒竹,便一五一十的把他在苏州看见的一切转述给雪松知道,好让雪松安心。
雪松一向阴郁的眉头稍稍松了开来。看来寒竹的事是她多心了,雷翔宇是个大浪子没错,可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不是吗?
“看来我还是得谢你,要不是你的居中牵线,或许事情也无法这么顺利。”
白定樵在述说中刻意淡化自己的重要性,这让雪松对他又多了一份好感。
“你是没有看到我心中的懊悔,早知道寒竹是这么令人激赏的女子,说什么我也要和雷兄弟好好争上一争。”白定樵看着雪松微微化开的眉头,心中不由得有些欣慰,说起话的口气也轻松许多。
“是你心中早有人了吧!”雪松听出他话中的玩笑味,摇头轻笑的反驳。“只是不知是何方佳人,能有幸让白兄这般情系一生?”
这事儿雪松是听闻过的,以白定樵的身分年近而立而未娶妻,自是有甚多传言声嚣而上,而最多的传言是白定樵已请定佳人,自是无心别恋。若此事为真,雪松也不得不承认,白定樵可真是个痴情种。
白定樵被雪松这一笑,差一点失神,溺毙在心中澎湃的起落之中。他暗暗的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心神,他可不想因为一时冲动的告白,破坏了现在和雪松这般融洽的气氛。
“你就别笑为兄的了,这清事又有多少人能逃脱得了?有时不管对不对,一眼就注定一生无悔。”白定樵微微叹了一口气,这已是他所能诉说之极限了。
他只一眼就恋上雪松五年,虽现已明白他是男儿身,再次见到他,心中的深信挚爱却没有因为他是男儿身而有所稍减。可他这份深情能有见得了光的一天吗?
雪松一看他的脸色暗了下来,不由得暗暗骂自己多事,白定樵至今未娶,不就明白表示,他心中的情仍没有结果,自己又何必掀人心痛?
“对不起,是小弟多事了。”
白定樵摇摇头,“苦要情丝断……你还记得五年前你就是唱着王夫之的‘衰柳”出现在我们决斗的地点吗?说真的,我从不明白这将是对我心清的最好预言。”
他和雪松同是男人,这情本来就是不容于世间的,可是一旦爱上了,他又有什么办法,也曾凡欲斩情丝,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