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松紧紧锁住了眉头,他是不是太低估火凛天这个男人了?
他真的应付得了这样的男人吗?
三个月后,他真能全身而退吗?
在火凛天令人心寒的笑声中,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雪松四处打量火云堡,放眼望去,只见一片灰蒙蒙的,除了岩石和黄沙,这花园唯一的摆设竟是一堆堆的兽骨。
他虽然不觉骇然,但看到满园荒曝的白骨总有几分不舒服。再看看前方替他带路的劲装男丁,他脸上是完全没有表情的淡漠,看来连在这里的人也是一点生气也没有,不过这倒也不奇怪,住在这样的地方,有几个人快乐得起来?
一想起自己还要在这样的鬼地方待上三个月,雪松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
“年少爷,您的厢房到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绕过中庭,来到了一个叫“雪同园”的地方,匾额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他直觉这字定出于火凛天之手,原因无他,这世上再无第二个人能在字中写得出这般霸气和狂放。
像是受到蛊惑,他伸出手轻轻的抚着匾额上的字,雪同园、雪同园,他的意思是要自己与谁同呢?以他的性子,怕不是要与他一同……
一同偏执呢?还是一同狂猖?
“我自己进去就好,你退下吧!”雪松一摆手,那个男丁便恭敬的退了下去。
他轻轻的推门走了进去,迎面而来的冷香让他微微皱起了眉头,看来火凛天对他倒知之甚详,连他最爱的寒玉松的松香全都准备好了。
该说他心细呢?还是他想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呢?
既来知,则安之。如果火凛天对他真有任何企图,那大厅中的水云香早够他死过八遍十遍的了。一思及此,他便放宽心胸,不多犹疑的走了进去。
这入了眼的一片雪白,倒教刚刚看得全是黑黑发灰的雪松有一刹那的心悸,他连这一点都想到了……
他到底想做什么?真如他所说的,只是请他来作客?
突然,雪松的眉头皱了起来,冷声问:“是谁?”
一个飞身,他以极快的手法掀开了用羽柔云绸制成的床帐,却立刻放了手,脸上升起一片徘红,跟着脚下踉跄的退了好几步。
“你这是做什么?”深吸口气,稳下心神后他才开口说。
“年少爷点了紫衣,紫衣就是你的人。”云帐轻掀,紫衣也不管这时节仍是寒气袭人,就这样光裸着身子走了出来。
“把衣服穿上。”雪松礼貌的将眼光调开。
“年少爷是不满意紫衣是个残废?主人说您若不满意,紫衣便以死谢罪。”紫衣脸上仍无一丝表情,但反手已往自己的天灵盖打去。
雪松一个箭步上前,擒住紫衣欲自我了结的柔夷。
“你这是做什么!我有说我不满意你吗?”
“主人....”
“什么主人不主人的,你刚刚不也说你是我的人了吗?既是我的人,就该只听我的话,我叫你把衣服穿上就穿上,天寒地冻的,迟早会冻着了。”雪松嘴上是叱责的言语,可手上却极温柔的将被风解了下来,轻轻的覆在紫衣的身上。
“年少爷……”紫衣一脸的不能理解。她三岁的时候被人弃在火云堡的门口,被火凛天收留之后,除了服从命令之外,她没有一点存在的价值。
可为了什么这如玉般雕琢的男人要对她这么好?
“女孩子家的身体不可以随随便便让人家看到的,知道吗?”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身为女儿身是上天的恩赐,你要懂得尊重自己,别人才会尊重你!”雪松一看紫衣已不再有寻死之心,便放开她。
“年少爷…”
“既然你是这火云堡里唯一属于我的人,就别再叫我年少爷了,叫我雪松好了。”雪松难得的对女子微微一笑。
他一向不喜对女人微笑,可不知怎么的,这个女孩强作的冷漠,总让他想起那嫁与雷翔宇的大妹,年寒竹。不知道她嫁过去生活可好?
寒竹呵!他美丽又清冷的妹子。雷翔宇可是个风流浪子,选这样的男人嫁,会很累的。
“雪松少爷,你在想什么?”紫衣是改了口,但仍不忘在雪松的名字后加上少爷二字。
“没的事,你去把衣服穿好,迟了伤了风就不好,我先出去走走。”雪松转身借口走出门,好让紫衣有时间更衣。
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不合礼教,虽火云堡本就是个无礼教可言的地方,但,从小饱读诗书的雪松心上自有一把尺。
紫衣望着雪松飘然远去的身影,有一种热辣辣的感觉从鼻腔中酸酸涩涩冲上眼底,她缓缓的伸手感觉颊上的湿润……
这是泪吗?若不是泪,这眼中不停落下,怎么拭也拭不干的水珠又是什么呢?
雪松避开了和紫衣的独处,信步走到后园,静静的让寒夜中的冷意浸入他的身子,一分一分的封闭他的心。
他不该对紫衣这般温柔的!他一向明白自己的温柔会对女孩子造成多大的伤害,可是紫衣那傲然的冷漠,每每勾起他对寒竹那种心疼的感觉。
他是个不能有情爱之人,看来他该更小心才是。
抬头望月,月笑人痴。这月已看过古今往来,这天下荒诞的事也看得不少,当是不会笑人痴俊才是,若真要笑,却也是同情吧!
一声清啸,银霜四蹄齐飞的来到了雪松的面前,他不管四周人们惊奇的眼光,一翻身便上了马。
“等一等,您要出堡得由堡主同意。”几名黑衣人一下子冒了出来。
看来他四周可有不少人看着。
“我是来作客的,出不出堡,可是我的自由。”
雪松冷哼一声,衣袖一挥,当下几名黑衣人只觉双脚一软,竟已被点住了穴道,脸上皆是又惊又骇。他们惊的是,雪松看来不满二十,可一身的武功竟到了如此高深莫测的地步;骇的是,他若一去不回头,让堡主知道了,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调转马头,雪松轻喝一声,银霜便如箭般飞奔,霎时已把那些黑衣人远远的抛在身后。
“别担心,我年雪松是个重信之人,说好三个月,我便会住满三个月才走。”留下这句话后,雪松丢开了缰绳,一跃而下的跟在银霜的身旁。
“银霜,我们来赛跑。”像是为了摆脱那些心烦的事,雪松对着通灵性的爱马提议。
银霜似听得懂雪松的话一般,仰天嘶鸣一声,然后便全力的向前奔跑。
银霜本是世所难见的雪花银耳驶,相传是白龙的后代,本是难为人所驯,或许是折于雪松的身手和风采,竟乖乖的听命于他。
只见银语就像一道银箭般飞射出去。雪松一看爱马这般起劲,不觉嘴角浮起一抹轻笑,一提气,像道闪电般追上银霜。
年雪松,京城首富的长子,天下姑娘一见倾心的对象,他该是饱受宠爱的天之骄子,可悲的是,这人人称羡的际遇对他来说只是枷锁,一道一出生就紧紧锁在他身上的金箍咒。他只有在面对着自己的爱马时,才能稍稍回复他的赤子之心。
银霜的脚程虽快,但雪松自幼得到高人的指导,身手自是了得,只见一番追逐后,雪松一个翻身便纵上了马背,在黑风崖边勒住了全力奔驰的银霜。
“你真疯狂,若不是赶上了你,你真会纵身而下吧?”雪松半责叱的说。
银霜对空谷长啸,似是同意了雪松的话。
“你是放不下我吧?”雪松何尝不明白银霜留在他身边的原因。“世间加诸于我的,一如我加之于你的束缚,让我们都不能自由的照自己的心意而活……原来呵!这世间最大的枷锁是自己的心,可没有了心,还能算是活着吗?”
他明白的,是缠绕他心中的放不下困住了自己,可这世上有太多的事不是说放手就能够放得了手的,不然他也不用活得如此的疲累,疲累到怀疑自己的存在是为了什么。
有杀气!
那冷冷的憎恶像刀子一般射向雪松,他的神经一下子绷了起来。而这凌厉慑人的气势,只有一个人能散发得出来。
“你来了?是怕我跑了吗?”雪松转头对着右后方空荡荡的石林冷声说。
火凛天和他胯下的马像是鬼魅般的由石林中出现,那玄衣黑马的景象在这风雪交加的黑风崖中,更加令人毛骨惊然。
“跑?然后让全天下人笑年雪松背信忘义?不!我想你做不到,你白净的世界大概染不得这点黑。”火凛天淡淡的讽刺。名门正派那可笑的仁义道德,他看得多了。
雪松一点也不想辩驳,也或许是他一点也不能为自己辩驳吧!
“既是如此,你又何必跟着我?”
火凛天听了雪松似不甚愉悦的语气,竟像是听到笑话似的放声大笑,“此路是你开?你这话也未免说得太可笑,你忘了我才是这儿的主人吗?”
“这样说来,倒是我这个做客人的错了?请原谅我本来就是个不怎么情愿的客人。”对火凛天处处挑衅的语气,原本不爱生事的雪松,心头不由得也怒气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