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水若不再说不,但摇如博浪鼓的螓首,与紧抵他胸膛的小手,无一不是沉默的抗拒。
没有违抗他「不准说不」的喝令,却也不是答应他的求亲,看来他低估她温柔底下潜藏的刚烈性格了。
她是纤柔出尘的绝世佳人,但除却柔美的玉貌及温和娴静的气质之外,她亦有刚烈不屈的一面。
「我该拿妳怎么办呢?」安抚怀中抽泣佳人的童啸寒不禁低喃自问,语调暗暗透出一股不知所措的挫败。
他渴情,希望拥有如双亲一般终生厮守的挚爱,然而他却不知道如何取得,只能依照自己的意念行事。
但显而易见的,他的所为已惹她伤心,让认定的终生伴侣不愿接受他。
他该拿她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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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违的八拜之交在十八年后来造访,欧阳明当然开心;但是两名晚辈所引起的问题,让他再见故人的快乐减去三成。
唉,怎想得到童世侄竟会对水若一见钟情?
欧阳明侧首打量坐在一旁阅读「备急千金要方」的爱女,发现医书还停留在一刻钟前他窥探时的「伤寒篇」。
看来对于这行事出人意表的世侄,他的宝贝女儿并非无心。
「咳……咳咳!」
「爹?」欧阳水若这才回过神,关切地望着父亲。「您受寒了?」
「不不。」身为医者,欧阳明偏好医人,最厌恶被医,连忙否认。「倒是女儿妳……受『寒』多日了。」
「爹,你在说什么?」
「别跟爹装迷糊。」教养多年,欧阳明相当了解爱女的七巧玲珑心。「来谈谈妳的『寒症』如何?」
「女儿并未染上寒症。」欧阳水若俯首,发现研读的是「伤寒篇」,立刻连翻十数页,视而不见。
「妳何时学会一目『千』行的功夫来着,教教爹可好?」
欧阳水若合上书,心知无法转移父亲的注意力。「女儿不想谈他。」
想起他那日的轻薄,欧阳水若就觉得心口难受,事后他端出诸多情难自禁的借口,她却怎么也听不进去。
他无视礼教、不顾她名节清白的恣意行事,在在惹恼不曾动气的她。
欧阳水若恼极他的孟浪举止,是以不愿承认她对这样轻佻卤莽的男子,动了十七年来未曾驿动的芳心。
「妳不觉得好奇吗?」欧阳明看准爱女求知欲旺盛,丢出饵食。
「好奇什么?」
「关于童世侄。」
「不。」欧阳水若想也不想的抛出答案,配上向来柔和、此时却凝上一层薄怒的娇容,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女儿不想知道『那个人』的事。」
那个人?欧阳明了悟,忍不住笑出声,「难得我的好女儿也会动气呵。」他回头得记得对世侄表达敬佩之意。「妳真这么讨厌他?」
欧阳水若不答反问:「爹欣赏他?」
「妳娘也很中意他。」
她的绝色容颜霎时一白。「难道爹娘是想……」
「若妳反对,爹娘绝不会勉强妳。」
一句话──明的,是以女儿意见为依归的疼惜之情;暗里,反将欧阳水若推入进退维谷的窘境,说反对也不是,说不反对也不是。
「爹……」
「病征初现,即刻医治,十能去其九……这道理妳不会不明白的,水若。」
「女儿知道。」
「所以,来谈谈妳的『寒症』吧。」欧阳明拂过乌亮长须,温笑不语,等待女儿启口说出病状。
「童世伯为何而来?」
拐弯抹角呵!欧阳明也不急,徐徐道出缘由:「我们欧阳家救人有一定的规矩,这妳是知道的。」
「是,凡欧阳家之传人,必须谨守救一人换一个要求的规矩,不可违背。」
「没错,这个要求可大可小,兑现之期可长可短,全看我们欧阳世家的好恶而定;当年我答应救妳童伯母,便向妳童世伯提出要求──别紧张,并非定下儿女的终身大事,妳不必紧张。」
「爹!」欧阳水若的杏眸含恼瞋睇。「您别胡说。」
「哈哈!」欧阳明拂过长须,继续追忆往事,「妳童世伯当年以一把龙啸剑闻名江湖,龙啸剑法更是独步武林;可也拜这武林高手的盛名之累,几个江湖贼人见敌不过妳龙啸剑在手的童世伯,便将目标转向不谙武功的童伯母。」
「所以童世伯带着伯母求医,而爹要求他此后不得再用龙啸剑法?」
「也不是这么说,爹只不过是封禁妳童世伯随身的龙啸剑。」
「封剑?」
「毕竟是江湖人,多少会有仇家找上门的。」欧阳明解释道:「是以,我留下龙啸剑;要知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道理同样适用在武学上,龙啸剑法少了龙啸剑,就像我们用膳少了木箸,怎么样都不方便,其威力在无形中也就削弱了一半。」
欧阳水若忍俊不住地笑出声,「武功和饮食怎能混为一谈?」
「万物同源,其理相通。」欧阳明晃晃手,哂笑。「爹会这么做多少是希望这样能制衡妳童世伯,让他少恣意妄为,如能就此退隐山林更好。有了妻儿就不该再涉足江湖,而他也做到了。」
「这又与世伯造访我们曜日山庄有何关系?」
「龙啸剑本是童家的传家宝剑,妳童世伯为救爱妻,毅然割舍,冲着这点,爹忍不住与他结拜金兰;既然是兄弟,自然会网开一面,爹当年是要求他本人留下龙啸剑,可没说──」
「其后代不能讨回。」欧阳水若明白了。
「不愧是我欧阳明的女儿。」
「所以童世伯此次前来,是为了带『那个人』来曜日山庄取回龙啸剑。」
「『那个人』也是有名有姓的。女儿,爹知道妳记性甚佳,怎么老记不得童世侄的名字,妳忘了吗?他姓童,名啸寒。」欧阳明代她说出回避多时的人名。「现在我们该回头谈谈妳的『寒症』了。」
果然逃不过,唉!「爹希望女儿点头?」
「我和妳娘都很放心将妳的终生托付给啸寒。」
「为什么?」她不懂。
那样的狂人,爹娘为何中意他,且放心将她的终生托付予他?
「对于啸寒,妳不好奇吗?」
「女儿好奇。」欧阳水若承认。「是的,爹,女儿的确好奇。世伯和世伯母是怎样的双亲,竟教养出如此倨傲张狂的独子?不过二十二岁,行径蛮横却又浑身散发不容忽视的威严,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淬炼成就的?女儿十分好奇,想必那定是精采非凡的过往……」
「倨傲张狂?行径蛮横?」欧阳明讶异极了。「妳口中说的那个人是我童世侄吗?他哪里倨傲张狂,又哪儿行径蛮横了?」
「他──」欧阳水若顿口,怎么也说不出当日在水云阁中他强行索吻的举动,只好改说别的:「他不顾女儿颜面,当着众人面前向爹提亲,这还不张狂、不蛮横吗?」
「我以为这叫情难自禁。」欧阳明爱怜地拍拍女儿的手背。「水若,妳是爹娘最引以为傲的女儿,美丽聪慧、内外兼备,像是上天精心成就的人间仙子,谁见了妳,都会忍不住呵怜疼惜,舍不得妳受一丁点儿苦。」
「爹太夸奖女儿了。」欧阳水若垂下羞红的小脸。
「爹说的是真的。这几年上门提亲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足以证明爹的话并没说错。」
「爹!」
「不过……」欧阳明打趣地眨了眨眼。「这些上门求亲的人有哪个像童世侄这般,能引起妳注意又令妳方寸大乱?」
没有。欧阳水若在心里笃定地说,除了那狂放的男子,没有人能在她的心版上留下痕迹。
「可他态度高傲,有悖礼节。」欧阳水若拼命数落。
「在爹看来,那是与妳童世伯如出一辙的情难自禁、不拘小节。」
「嗄?」
「啸寒与妳世伯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是个彻彻底底的『童家人』。」
欧阳水若听出父亲在「童家人」三个字上刻意加重的语气,不禁感到疑惑。
「童家人?」
「是的。」欧阳明点点头,很乐意为爱女解惑。「等妳听完童家人的事之后,爹相信妳对啸寒定会有另一番崭新的认识,也会明白爹娘为何不反对这门亲事。」
随着欧阳明描述的往事,原本存疑的欧阳水若在不知不觉间,的确如爹亲所说,对那抹介怀于心的身影,有了另一番了解。
一点一滴的,她逐渐改变原先对他的看法,避而不谈的「寒症」,也在父亲缓缓述出的昔日往事中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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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家人渴情,深情,也专情──
欧阳明这句开头,就已让他的宝贝闺女印象深刻,更别提接下来说到童震远为其妻报家仇,是如何一夜狂斩黑山寨百余名贼寇,又如何为博爱妻一笑,夜奔两百余里至江南凌月斋购买其妻钟爱的首版书册,以及之后许多许多令她不敢置信的疯狂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