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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举动、他的言词、他的神情,在在清楚地告诉她,她方才说的话彻彻底底伤害了他。

  这是否意味着他对她不只有责任,还有……爱?

  领悟来得太迟,伤害已然造成,令欧阳水若在得知他对她仍有情爱而欣喜之际,也感到深深的懊悔。

  听见外头的争吵声,连忙从屋里冲出来的申非言与环翠看见这阵仗,后者惧于童啸寒的怒气,不敢太接近。

  申非言心里也清楚义兄的怒气无人能挡,遂将环翠护在身后,连忙问道:「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不明白,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一个专心练剑、一个钻研医书,怎么一下子就吵了起来?

  争执中的夫妻对旁人所言恍若未闻;眼中除了彼此的伤痛,再无其他。

  「啸寒……」

  带着哭声的轻唤像根针,扎得童啸寒迅速收手,望着妻子的表情彷佛发现她身上长出利刺,惊讶、疑惧逼得他退离数步。

  「对不起,对不起……」欧阳水若后悔极了。

  她不知道这样的想法会伤害他,她……她以为这样对他最好啊!

  她无意伤他,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伤他的力量。

  「听我说……」

  欧阳水若伸手,试图接近几步之遥的丈夫;但随着她前进的步伐,童啸寒也一步步往后退,最后竟转身施展轻功离去。

  「大哥?」

  「姑爷!」

  「啸寒……」承受不起太多悲痛,欧阳水若双膝一软,瘫坐在地上。

  「姐姐!」环翠不舍的道。

  欧阳水若的珠泪滚滚落下,「是我……都是我的错,呜呜……」

  她误会他、误会他了……

  啸寒,原谅我!

  那是她昏去前,意识里唯一的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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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嫂已经睡了,听环翠说,大嫂脸上还挂着泪,是哭着睡下的。」

  夜半时分,申非言步出屋舍,走近义兄身边说道。

  「大哥,您跟大嫂是怎么回事?我从来没见过大嫂哭得这么伤心,也不曾见您对大嫂发脾气,怎么这一趟回来就全发生了?」

  「这是我与她的事。」童啸寒淡道,暗示义弟不要多事。

  可惜,不多事就不是申非言了。

  申非言,照申老爹的解释,是衍生自「论语」: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因他排行老三,故取「非礼勿言」中的头尾两字命名。

  但依照环翠的说法:非者,不也;言者,说话也──顾名思义,申非言所代表的就是「生」来「不说话」会死的人。

  由此观之,环翠的解释更能贴切地形容申非言这个人。

  「我说大哥,别怪小弟多嘴,早些时候就跟您说了,最好让大嫂知道您离谷是为了办什么事,让我猜猜,您与大嫂之所以会发生争执,跟这件事脱不了关系对吧?」

  「多事。」

  他猜对了。「也难怪大嫂误会,丈夫一离开就是两、三个月,就算回家也不过住个三、五天,要做妻子的怎么不往坏处想?两年了,也只有大嫂受得了被您这么冷落。」申非言摇摇头。

  「我没有这个意思。」他何尝愿意离开她?

  「那就把您离家的目的告诉大嫂嘛,把话说开不就一点误会也没有了吗?」

  「她会担心,她与我不同。」童啸寒沉默了一会儿,复又开口:「水若性情温顺,重视人命,这些你也清楚。」

  「是啊。」申非言颇有同感地应道。「大嫂的医术不只救人,就连飞禽走兽也不例外。」

  「血案之后,她伤心、悲痛,但从不曾想过报仇雪恨。她深知冤冤相报何时了的道理,骨子里的温顺性格让她即便有恨,也是恨自身的无能为力。她太善良,善良到不曾想过手刃仇人,以慰家人在天之灵。」

  「若非如此,怎么吸引大哥倾心。」虽然话这么说,但申非言还是叹了口气,「仁慈的人在如今这种世道上太容易吃亏了。」

  童啸寒又道:「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让她的手染上复仇的鲜血。身为医者,她的手只能救生,不能杀生。」

  「总归一句话,大哥您珍惜大嫂,不愿凶手的血脏了大嫂一双白玉小手,宁可自己一肩扛下报仇雪恨的重担,小弟没说错吧?」

  童啸寒别过脸,没有回应。

  哎呀,该不会是不好意思吧?「大哥?」

  「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话里带有几分难为情的强辩语气。「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血偿血,这是我的行事作风,与水若无关。」

  「就当是这样呗。」他这个义弟多好啊,明知大哥嘴硬不承认,他也睁只眼闭只眼让大哥蒙混过关。不过……

  「小弟衷心建议,您还是把这件事告诉大嫂吧。」

  「不。」

  「大哥,不是小弟说您,大嫂看起来不像那么胆小的人。」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小弟认为大哥据实以告并无不妥,大嫂不会因为您复仇心切,就认为您是可怕的人,拒您于千里之外。」

  义弟点出搁在他内心深处的忧惧,逼得童啸寒没有台阶可下,只能狠狠瞪他。

  「要你多事!」

  「别这样嘛,我只是实话实说。」吓死人了!大哥一凶起来,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申非言拍拍胸脯,不怕、不怕。「大哥,听小弟一回劝,与其让大嫂继续误会下去,不如把话挑明,夫妻嘛,还有什么事不能谈、不能彼此包容的呢?要不,只怕往后像今儿个这样的争吵,只会多不会少。」

  「我知道了。」

  「大哥……」

  「进去。」童啸寒挥挥手,示意话题就此打住。

  「您想想吧,小弟先去睡了。」

  唉!当局者迷啊。申非言摇头晃脑的踱进屋,留下童啸寒独望天边月。

  夜深,人静;月洁,心澄。

  童啸寒陷入无尽的沉思中,直至东方渐露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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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到底在做什么?」

  见床上躺着的欧阳水若眼角噙泪,枕边泪湿的痕迹还未消,让站在床边的童啸寒自责不已。

  呵护她、疼惜她的念头,从初次见面时便不曾改变;然而他这个口口声声爱她一生一世、会尽一个做丈夫的责任爱她怜她的人,却也是最常惹她伤心、令她落泪的人。

  他到底在做些什么?让他钟爱的女人、他今生唯一的妻子这么难过、这么伤心,这两年,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明明是为了保护她,所以将她藏匿在俗世不问的深谷,不愿她知晓江湖风波,不让她沾染陈年的恩怨情仇。

  谁知道,他周密的保护却也伤她最深。

  床上的人儿嘤咛出声,反侧不安的痛苦神情令她看来有些憔悴。

  「啸寒……」梦寐间,欧阳水若唤着丈夫的名,下意识地抬起手臂,试图找到什么似地在空气中探索。

  几乎是立刻,一双厚实的大掌包裹住不安的小手,将其紧紧贴在唇边。

  「我在这里。」这声回应答得心虚。

  天!他不知道她竟如此不安,在他汲汲营营于擒凶的时候,有多少个日子她是这么惴惴不安度过的?而他竟一点也没有发现!

  可笑的是,他也无从发现起,他们不曾圆房、不曾同床共枕,他怎么知道她夜里会辗转难眠、会不安地唤他的名?

  小弟认为大哥据实以告并无不妥,大嫂不会因为您复仇心切,就认为您是可怕的人,拒您于千里之外……

  申非言的一席话再度涌上他的心头。

  感觉有人握着自己的手,欧阳水若从睡梦中转醒,看见丈夫坐在床边,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在作梦,神情恍惚。

  「啸寒?」

  「是我。」

  「你──」在他搀扶下坐起身子,欧阳水若愣了。

  她低喘一声,赶忙挣脱他的掌握,小手胡乱打理长发,生怕他看见她刚睡醒的狼狈。

  但他已经看见了,还看了不知多久,想到这里,她的玉容微露愧色。「能不能请你出去一下,让我整理仪容……」

  她战战兢兢的无措举止刺痛了他的心。

  他与她,不该是这样生分疏远;她是他的妻,是与他晨昏相伴、互许一生的妻!

  「别忙。」童啸寒说,重新握住她的小手贴在两颊。「妳很美,一直都是。」

  成亲后不曾再听闻的甜言迅速烧红了她的双颊,也温热了她的眼。

  收不回的手,随着倾向他的身子缓缓移至他颈后,欧阳水若大胆地拉近自己与丈夫间的距离,直到他的头靠在她肩上,半跪在榻上的身子柔柔地贴附着他。

  这是他们成亲后首度的亲密接触。

  从昨日的争执中,欧阳水若终于明白了,他对她仍有余情,哪怕仅存一点点,她都心怀感激。

  「真的对不起。」她诉说心中的歉意。「我以为那是你想要的,所以……」

  「不。」童啸寒飞快地打断她,双臂紧紧圈住她的腰,深吸一口她身上的药草馨香。「是我的错,让妳不安度日,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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