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究竟是怎么回事?那老太婆是疯了不成?”
麦姬摇摇头,“我不知道。布里基太太已经哀悼她儿子不知多少年了,不过她的脑筋一向还都很清醒——”
“她表现得就好像我已经在这里待上很久了,”他打岔道,“她还当真以为我在矿坑里工作哩!”
“别那么大声讲话!”麦姬好心提醒他,同时开始在房间里踱步,“只有我的话她听不见,可不是你,万一给她听见了,她一定会奇怪你在跟谁大吼大叫的!”
他看起来似乎欲一肓又止。他脸色变得更红了,就连他的眼神也变得更硬了,教麦姬看得也开始担心,假如他再不说点什么的话,他一定会爆发脾气……
“我想你该换一换衣服准备上工了。”
她试著提议,知道这句话必会引起反应。
“上工?”他对她怒目而视,“你听见那女人刚说的话了!她居然以为我是个矿工!”“难道这真的那么难以忍受吗?”麦姬反问他,“我爸爸是个矿工,而我哥哥也是个矿工!还有我认识的不少好人也都是矿工”
“我不是指这个!”他火爆地打断地,“我是说我根本就不晓得在矿坑里工作是怎么回事!”他看起来很痛苦,“天哪!我怎么可能同时在雷海伐这里,又同时在纽约市呢?”“不是同时,汤马士,这中间有一百多年的差距。”
“你明知道我的意思!”他气急败坏地反驳,“我想要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一点儿也不记得昨晚待在这里?像布里基太太说的,跟你哥哥喝酒?这- 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呢?”
“在‘我们’身上!”她补充道。
他盯著地,半晌不说话。“我们该怎么办呢?麦姬?”
她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露出悲哀的笑容。
“我想,你是该去工作,要不然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办——目前,似乎只能顺其自然,再接下去看看会有什么情况发生吧。”他的表情意味深长。最后,汤马士似乎也无可奈何地认了,顺手一拽,就把脖子上的领带给解了开来。
“除非蛇是有意准备接受惊吓,要不然,我建议你最好先退避一下。”他说著,脱下外套放在床上,“这样吧,你何不到走廊上去找找看布里基太太都她已经洗好的衬衫?”望著他的手指已经开始逐一解能他衬衫上的钮扣,麦姬不由得悄悄伸出舌头润了润唇。天哪,他在脱衣服,就在这里,当着她的面!
她不得不强迫自己眨眨眼。最后,再赶紧把视线给拉开。
“喔,是啊,好主意,我这就去把它给找来!”
她说著,迅速敲开了房门,当她一掩上身后的门,靠在走廊的墙上之后,便开始重重地喘氧,她找著让自己回复镇定,保持冷静。
天啊,她为什么就不能停止对他的渴望?她要他,她明知道她要他,可是,这种事,类似上回给自己出丑的事,绝对,绝对不能再发生了!
这里,正站在楼梯底端的布里基太太,正准备要再度拉开嗓门叫她的房客勤作快一黠,可是,刚张开嘴巴的她欲元意间目睹了这幕奇怪的景象,吓得她目瞪口呆。
揉了揉眼,布里基太太吃惊地望著客房的门自个儿被打开来,她眨眨眼,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会有这种鬼事!
可是,真正让她惊愕的,是她亲眼看见卡特先生的栩衫居然好端端的就在空中飘浮了起来,然后一路飞进他房间,最核消失在门后。
我的老天爷!布里基太太在心里暗祷,我保证这绝对是我最后一次在睡觉前偷喝一口威士忌了!这会儿也该是自己承认的时候了
她身上的白发已经比理智多得多了,而且她也已经老得没办法再承受这种怪事了。清了清喉咙,她最后还是破口大喊。
“时候不早了!卡特先生,我的声誉就快要毁在你手里罗!”
她说著,赶紧在胸前画个十字保平安,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逃回厨房里去了。...穿戴上这身奇怪的衣服和装备,他觉得可笑极了!
他头上是顶宽帽,边缘镶有一条金属带,上面还装了一罐油。麦姬告诉过他,等他一下坑就得点上这油里的灯芯,只要他一想起待会儿要在头上顶个火光,他就全身发毛,尽管这是个又湿又热的夏天早晨。
地底下的工作? 他觉得自己就像只地鼠一样。他不知道他是否能做得了这份工作?!他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这份工作?
事实上,当他们一走出布里基的家门口之后,他就开始一直不停地向麦姬争辩他的不情愿,只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哥哥忽然从他背后上来拍了他一下肩膀。“你看起来脸色不大好喔! 汤马士老弟,”布莱恩咧著嘴笑道, “不过,你已经安然熬过了第一个星期,第一个星期向来是最糟的,大多数人都可能受不了。你也知道,尤其是外来者,通常他们会在周末还没过完之前就搭著火车先溜一步了。”汤马士点点头,“哈罗,布莱恩。”
他倒是一点也不惊讶见到这家伙,他觉得自己已经认命了,就好像这一个星期以来有另外一个人在操纵他的命运,而他明白,跟它反抗是没什么好处的!他瞥了一眼身旁的麦姬,发觉她眼角正门著泪光,目不转睛地望著她的哥哥。他知道她心里很痛苦——明明看见了亲人却又不能与之相见,而他想要安慰她。可是,此刻,他也只能对地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我猜我只是还没有准备好要过矿工的日子吧,”汤马士对她哥哥说,“这种日子对我还是有点不适应。”哈!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布莱恩又拍拍他肩膀,催促他走上街道,当他们一块儿落在街上数十个也正要赶去上工的人群后面之际,他才再度开口。“别担心,我会帮你忙的,只要你需要,尽管说一声就行了。”
汤马士低头看著他手里握的圆锹和铲子,还有他肩上斜背的皮带和午餐盒,以及他头顶上摇摇晃晃的煤油灯。老实说,除了这个午餐盒之外,他实在不晓得该拿其他这些东西怎么办才好。“谢了!布莱恩。”他喃喃低语,倒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相信你会很快听到我的消息的。”
他紧跟上其他人的队伍,觉得自己就像个被送去做苦工的囚犯。此刻,他在瓦顿公司位居高阶这件事已经无关紧要了,在这里没有人会听说或是会在乎他最近在商场上的战绩,而他堪称全国数一数二的买人专家的头衔,以及他最善于运用杠杆原理操纵市场的声誉,对这些人根本毫无意义。过去这二十几年来,他一直在致力于发展自己的头脑,但此刻,它对于这份挑战是一点用场也派不上。
此刻,他需要的是个坚强的臂膀,而不是坚强的脑袋,而且,他觉得就算是他每个礼拜在健身俱乐部下过的工夫,恐怕也不足以帮助他渡过这项难关。
雷海伐镇的矿场是栋巨大的木造建筑。从远处看,它倒像是个古怪的游乐园似的,只不过当你走近一看,你才分辨得出那些看似摩天轮的木键是往哪里去的。原来,它是要穿越一个大型隧道进人地底下,等它再度出现时,它会装满了煤矿,送进另外一栋建筑物进行分类,最后再装上运货火车,沿铁道送出去。
这就是他的工作。麦姬告诉过他,他的工作就是要把地底下开探的煤矿送出来。“只要跟著布莱恩就对了,”她建议道,陪著他走向搭乘板车进人山谷的地方,“只不过我真的没办法,我曾经试过一次……过一次但就是行不通。那是我小时候的事,我爸爸想要带我瞧瞧地下究竟是怎么回事,结果我昏倒在矿坑里。我不是说你也会啦,只不过有些人就是会有这种反应。”“幽闭恐惧症!”汤马士低喃。
“什么?”布莱恩问著,在板车上坐下来,同时腾出个空位给他。
“喔,没什么。”
汤马士回答道,觉得自己目前的处境简直是蠢透了,他试著在狭窄的木板上坐下来,同时又不能让身上那要命的圆锹和铲子伤到别人或他自己。“我只是在跟白己说话。”
“你常常这样子,是不?”布莱恩调侃地问。
这时板车开动了,说也奇怪,当他看见唯一支撑这部板车往下降落到矿坑底的竟然只是一条绳索时,已经没什么感觉了。老实说,这还真像是个游乐园里的摩天轮顶部,在他之前的人正准备第一回合的转圈子。等到他感觉阳光逐渐被抛在背后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听见有个女人的声音在他头顶上喊。“祝你好运了!汤马士。”
他知道她的声音里其实充满了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