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而复始的活动始终未曾间断过,到了最后,连他也不得不宣告投降,因为当中实在没有哪一点能让他真正感到快乐与自在。
所以,他们俩一直是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即使到了离婚之后,他们俩仍旧继续保持着朋友的关系。可是,如今,他该怎么样对她开口呢?
“我还是认为现在实在不是个好时机,安琪莉亚。”
“你是说真的吗?”
她的口气显得有点失望,似乎她原来期待的是他的接受。
“我……我还有点工作要完成。有时候在接管手续之后,还得清理一些剩余的文件。”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
“听着!安琪莉亚,你先别激动,这个周末我八成会很忙,实在很抱歉。”
“嘿!你听听看!你又来了。你干嘛抱歉个不停?!一定是有什么不对劲。我从你声音里就听得出来。或许我该过去你那儿,自个儿瞧瞧。你该不会是生病了吧?你?!我以前也曾见过你冒着重病还在熬夜工作——”
他一听立刻坐得挺直,感觉胃部似乎一阵纠结,他的视线仍停驻在客厅里那个红发女子身上。
“不!我很好!我正在忙!如此而已。我们之间已经不再有婚姻了,所以这是份开放的关系,安琪莉亚,当必要的时候,我大可以在家里工作。”
他可以听见她在深呼吸,这表示她正极力克制住自己。
“如果我们之间还有婚姻关系的话,我会为你这种狗屎行为再跟你离婚的!汤马士!好!看来我是被迫非得到多瑙河去放烟火了,当然是比不上哈德逊河的好看啦,而且不用说,当然是迟了一天的!”
他不由得咧嘴一笑,“想想看那岂不是一场帮你打知名度的免费宣传吗?安琪莉亚!”
她发出一句很不淑女的诅咒——尤其是对一个伯爵夫人而言——然后就咱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汤马士也跟着放下了话筒,然后站起来,忽然感觉到一股如释重负的快感。而且,他迫不及待想要再回去看他的“玛格丽特修女”。
这简直是病态!他痛责自己,八成是他最近几乎等于独身的生活方式所引起的。而他刚才居然把安琪莉亚一送就送到欧洲去,一连好几个礼拜!老天!
当然啦,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可是,他发觉有一种非常奇怪、非常难以忽视的现象,正在他身上发生、进行之中,那是一种极为独特的感觉,而他不记得自己这辈子曾经对任何人,甚至是安琪莉亚,产生过像这样的感觉。
对安琪莉亚,他曾经想要对她证明,他有能力为他们俩的将来提供一幅生活富裕的蓝图,没错,他是曾经爱过她,爱过那个他心目中以为的“她”,但是那份爱并没有持续下去,反而融成了一份深厚的友谊,一份看来将持续到永远的友谊。
而如今,他感觉自己又像个情窦初开、坐立不安的小男童似的,每当那个好好修女对他微微笑,他就羞得满脸通红,喃喃自语地说着他本该侃侃而谈的答案。
她实在是个教主人紧张难安的客人。
她同时也是他见过最可爱的小女人。
☆☆☆
一个钟头之后,他端着茶,走进客厅要递给她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
他们俩正在等谭克医生过来作检查,所以汤马士把手里的托盘往旁边桌上一搁,便微笑着走向门口。
“我马上回来,”
他以安抚的语气说着,因为他晓得医生一来又会害她紧张个半死。
不过,接下来映人眼帘的这一幕,倒是教他们俩都大感意外。
“噢……别看来这么一脸失望嘛!亲爱的,难道你真以为我会不先过来检查你一下,就踏出国门吗?那我怎么放得下心嘛,你说,我会在终点站跟寇特会合,不过首先我一定得要——”
她这时忽然中断,睁大了眼,盯着麦姬,再也说不出话来。
而麦姬一看到这位身穿套装长裤、足蹬惊人高跟鞋的美女时,她的心立刻不断往下沉。
汤马士正站在美女的后面,不停地用手拨头发。
“我……我是不是打扰了你们。”
那位美女平心静气地说着,然后注视着麦姬身上的修女服,她有点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你这个周末有得忙了,汤马士,化装舞会的戏服?我从来都没见过你这一面——”
“安琪莉亚,”汤马士赶紧趁她还未能说出什么丑话之前打断她,“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玛格丽特·麦姬·吉布莱修女。”
她转向他,“你没开玩笑吧?”
他点点头,安琪莉亚则摇摇头,吃惊得扬起眉毛。然后,仿佛是作好了决定似的,她把皮包往沙发上一扔,便大摇大摆走向麦姬面前。
她不着痕迹地伸出手。
“你好,玛格丽特修女,我是汤马士的妻子。”
他的妻子!
麦姬只觉得脑子里忽然空白一片,只能让那个女人拚命地摇晃着她的手,同时听见汤马士在一旁大叹。
老天!他已经结婚了!
而她居然是在爱慕别人的配偶!
老天,她至今已经打破多少条戒律了!
汤马士这时立刻走向麦姬,他愁眉苦脸,一副似乎很痛苦的模样。
“安琪莉亚是我的‘前妻’。”他解释道。
麦姬望见他转过去,对那位高大的美女瞪了一眼。
“喔……”
麦姬应了一声,觉得自己羞得无地自容,她不只感到难为情,还感到无比的困惑。
“我们几年前就离婚了。”汤马士补充说。
麦姬觉得脸更红了。
“你们……离……离婚了?”
她话才一脱口,就好想再把它收回来,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她真的很好奇地想知道,他为什么会离开这么迷人的美女——瞧瞧人家俏丽的金色短发,更加衬托出她匀称的五官和脸蛋,而她那对明亮动人的眼眸,此刻似乎也正在笑着他们俩。
这时安琪莉亚举起手一挥,迅速驳回了这个问题。
“我们不是在教堂结婚的,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的话。”
麦姬摇摇头,这下子她完全给搞胡涂了。
“我恐怕不晓得……喔,你是不是在说……有关于破坏教规会被逐出教会的事,由于离婚——”
她简直是不知所云,不知所措,站在这位高雅的女士身边,她只觉得自己又笨又丑,她只想赶快逃出这个房间,让他们俩单独在一起。
于是,清了清喉咙,她说了声“对不起”,就准备要离开他们俩,可是,安琪莉亚这时又出声拦住她。
“你的头是怎么受的伤?”她问着,同时盯着麦姬头上的绷带。
麦姬转回头来,真希望自己能拥有更多勇气,来面对这个冷静自若的女人。她该如何向这个曾经嫁给汤马士为妻的女人解释,而且她又能解释得了什么呢?
“玛格丽特修女在大厅的阶梯处跌倒了,”汤马士及时解围,“谭克医生和我当时都认为最好让她留在这里过夜。”
安琪莉亚盯着她的前夫,那表情好像认为他八成是神智不清、昏了头了。
“那她为什么不上医院去?我实在很难相信谭克会赞同这种事。”
“安琪莉亚,没关系的,玛格丽特修女是隶属于一支隐世教派,她以前从来就没有进过医院,所以我们看不出有什么理由非要强迫她接受一次可能会惊吓到她的经验,就是这么简单!”
他说着,挤出一丝僵硬的微笑。
安琪莉亚抬起下巴,张大了眼,“一支隐世教派?”
点点头,汤马士说,“以目前的情况,她是我的客人,她将会待在这里一直等到我们能得到更进一步的消息为止——毕竟,现在还是假期当中。”他提醒她。
“这还是很不合理啊,”安琪莉亚反驳,“你,和一个修女?”
汤马士看来显得有点生气。
“安琪莉亚……”他略带警告意味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可惜她似乎没听见。
“玛格丽特修女是我的客人。”
“反正,只要一想起这件事就觉得挺好笑的,”安琪莉亚继续自顾说着,她的眼神也反映出她的兴味,“你们俩到底是怎么相遇和认识的?!”
麦姬继续注视着这位曾经嫁给汤马士为妻的美女。安琪莉亚的脸颊有点粗糙的纹路,而她的嘴唇上则涂有暗红色,而且不知是出于何种理由,她的眼皮上涂有更多色彩,就连她的指甲也涂上了同样色调。
麦姬从来就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的人,而且,她从来也没有像此刻这样只觉得自己是个平凡呆板的老处女,而且,她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一心一意只想要逃走,逃离这个成熟世故的女人,这个相形之下只会教她更加痛苦的女人。
她从来就不敢奢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达到这种优雅、自在的形象……就仿佛这种富丽堂皇的生活型态是她理所当然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