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贵人家经常趁着这个时节,以樱桃宴为名,大宴公卿。
贺兰氏本来不是那么权贵,不过因为贺兰媛的伯父——贺兰越石刚好娶了当今皇后娘娘的姊姊,皇后娘娘的位置一坐稳,马上就大封娘家的人,这位姊姊因此被封为韩国夫人。
韩国夫人的夫婿早亡,先前一直是靠贺兰媛家的接济照顾在过活,与他们来往密切,如今虽然地位不同,仍然时常出入贺兰府,间接使得贺兰府变得比较接近权力中心,也因此成为朝中权贵争相巴结的对象。
贺兰府举办的樱桃宴,本来是属于家族联谊性质,后来因为韩国夫人的关系,贵客云集,政治味浓厚,许多高官都争相来此露脸,除了看看有没有升官的机会,也有互相较劲的意味。
「想想看,皇甫炽不过随口说说要娶妳,妳就紧张成这个样子,如果他在樱桃宴那天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宣布他要娶的对象是那个他中意的姑娘,那妳的表情一定更有看头。」蝮儿停下来,观察着贺兰媛的表情,考虑着要不要叫她松松嘴,免得把嘴唇咬破了?
「有道理。」贺兰媛缓慢地点头,仿佛已经看见皇甫炽唇角轻勾,噙着得逞笑意的面容。「但是他捉弄我也就算了,何必连我娘都一起捉弄呢?」
「哎呀,夫人才不会觉得她被皇甫炽骗了呢!」
「为什么?」贺兰媛眨眨眼,困惑地问。
「很简单,他到时候可以说,因为妳根本就不想嫁他,他也不忍心耽误妳的幸福,所以只好忍痛改娶别人;到时夫人只要问妳,妳是不是根本不想嫁给皇甫炽,妳总不可能跟夫人说『哪有,我很想嫁给他』吧?这样一来,夫人还会认为皇甫炽捉弄她吗?」蝮儿一口气说完,为自己能够看穿敌人的诡计而感到自豪。
贺兰媛因为睡眠不足而气色不佳的脸此时变得更加惨澹,身子也摇摇欲坠。
「没错、没错……」她喃喃低语,几乎已经可以想象自己到时候面对娘亲失望又苛责的眼光,那种百口莫辩的处境了。「到时娘会把一切过错都归咎到我头上,而且还会反过来同情那家伙,我成了悔婚者,而那家伙却成了受害者。」
没错,到时那家伙就能名正言顺地去娶他中意的对象,然后名正言顺的搂着她,再名正言顺地亲吻她,就好像他亲吻自己……
「不行、不行!」贺兰媛摇着头大叫,把那张薄唇印在另一张唇上的画面逐出脑海。「他不能那样做!」她喘着气,感到无法呼吸。
这个早上,蝮儿第二次被小姐莫名其妙的吼叫声震得连连倒退。
「妳别那么激动好不好?」她拍着胸脯,心脏差点从胸口跳出来。「我只有一个心脏,还打算用很久。」再多来个几次,说不定她会提早去见爹娘也不一定。
贺兰媛瞪着不远处的蝮儿,眸中闪着忿忿不平的光芒。
蝮儿也在看着她,就在她以为贺兰媛大概已经冷静下来时,没想到……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贺兰儿双手握拳,不断地尖叫。
她不甘心老是被皇甫炽耍弄、她不甘心又一次成为背黑锅的人、她不甘心皇甫炽去亲吻别人啦!
冒着被震聋的危险,蝮儿火速上前,伸手捂住贺兰媛的嘴,好不容易才让尖叫声转为呜呜声。
「小声一点,妳想把夫人引来吗?」
贺兰媛惊恐地睁大眼,用力摇头。她已经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不需要娘的疲劳轰炸来雪上加霜。
皇甫炽前脚一走,娘就抓着她滔滔不绝地提出一大堆想法,还把一长串的宾客名单念给她听,搞得她又烦又累。
要不是后来她打瞌睡打得太夸张,一时没有撑好,头去撞到桌面发出砰的一声,娘才不会放她走呢!
贺兰媛拉下蝮儿的手,随即咬紧下唇,以防自己又控制不住地尖叫。
「很好。」蝮儿点头,对贺兰媛的自制感到满意。「妳听我说,我绝不会让皇甫炽的阴谋得逞,事实上,我已经想到反将他一军的办法了。」她咧开嘴,笑得十分有把握。
贺兰媛弯如新月的眉毛高高的挑起,眼眸充满讶异,崇拜地瞅着她,嘴唇仍然咬得紧紧的。
「所以,妳安心地去睡一觉吧,我去找蛇婆婆。」
贺兰媛崇拜的目光倏地被冷水浇熄,紧急拉住一脚正要跨出房门的蝮儿手臂。
「一定要蛇婆婆吗?」想起蛇婆婆那些稀奇古怪的蛇虫,贺兰媛就忍不住发抖。
蝮儿没有回答,反问她:「我问妳,妳想不想让皇甫炽在樱桃宴当天出丑?」
「想。」贺兰媛答得毫不犹豫。
「那就废话少说,我出去了。」
于是,贺兰媛只能用既复杂又不安的心情眼睁睁地看着蝮儿消失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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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了一口气之后,贺兰媛认命地走回床铺,掀开被子,准备好好睡上一觉,然而才一闭上眼,皇甫炽的脸孔立刻充斥脑海。
他似笑非笑的薄唇、深邃邪佞的黑眸、高大强健的身躯、温暖舒适的拥抱、有力强壮的臂弯、灼热炽人的呼吸,放肆却不失温柔的吻那个他中意的对象……
「啊,该死!走开、走开……」她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双手在空中乱挥,因为画面突然跳到他正在吻着某个姑娘,因而烦躁不已。
可恶!这家伙就不能放过她吗?干嘛连她睡个觉他都要跟别人接吻?跟别人接吻也就算了,干嘛用亲过她的那张嘴巴去……
不行、不行,那个吻根本不算什么,那只是一个再无聊不过的恶作剧。
对,没错!贺兰媛说服自己,试着又躺回去。
一会儿之后——
「可恶!」贺兰媛咆哮着,像只被打扰的母狮,发出不满的低吼,懊恼地将一缙垂落的发丝拢到脑后,被那个挥之不去的画面搞得气喘吁吁。
不久之后,被叫进来的两名侍女,透过椭圆铜镜,看见一张眼圈发黑、头发散乱、神情疲倦,一双眼却异常地绽放着怒光的小脸。
侍女交换了一下眼色,聪明的没有多问,动作俐落地开始帮小姐梳妆打扮。
半个时辰之后,穿着粉嫩春衫,梳着漂亮发髻,唇上点上淡淡困脂的贺兰媛出现在铜镜里,尽管无精打采,还频频打呵欠将铜镜染得雾蒙蒙的,但镜中反映出的脸蛋仍是娇艳得宛如初绽的芙蓉,柔媚得像是斩生花朵。
又过了半个时辰,怒气难消的贺兰嫒终于找到一个发泄的管道,她拿出尚未完成的刺绣,坐在桌边狠狠地穿刺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
「混蛋、小人、恶棍、去死啦……啊!」她低咒一声,吮着被针刺到的手指,眼里立刻冒出两颗泪珠。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干嘛?」贺兰媛放下手指,心情恶劣地开口,眼睛斜斜地瞪向未开的门。
「皇甫将军命人送来一套金饰,夫人让我马上给小姐送过来。」
「金饰?」贺兰媛秀眉轻挑,看着侍女将一个用金银嵌上繁复图案的八角漆盒谨慎地摆放在她桌上,然后行礼退下。
哼,那个家伙会送她金饰才有鬼咧,她敢拿她项上人头打赌,里头什么东西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是金饰。
跑去梳妆台拿了一根细长的发簪,又跑回原位,把盒子推远一点,确定这个距离够安全之后,才深深的吸一口气,神情戒备地动手。
这种事情她太有经验了,照这个尺寸看来,盒子里装的不是超大的蜘蛛就是超长的娱蚣,更有可能是一条超可怕的蛇;话说回来,这家伙真的很幼稚,难道他还以为沿用以前的手法就可以把她吓得半死吗?真是太小看她了!
发簪勾着精致的环扣,盒子慢慢地开了一条细缝,她半瞇起眼,透过那条细缝往里面看。
嗯……金金的、亮亮的,一对一对的,看起来就好像是……是金饰!
贺兰媛的眼睛差点掉出来。
打开一半的盒子,已经足够让里头的东西完整的呈现出来了。
躺在质地细致的衬布上头的,是六对造型不同、长短不一的精致耳环,和六根雕工精美的发簪,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京城名家之手。
无论她正看、侧看、左看、右看,这都是一组货真价实的金饰,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贺兰媛不死心,她有充分的理由怀疑玄机就藏在这块质地细致的衬布之下。
于是她再度发挥冒险的精神,拿起长长的发簪,小心翼翼地挑起衬布一角。
不久,衬布被挑到一边,就连漆盒本身也被仔仔细细地检查过一遍之后,她不得不坐下来,百思不解地瞪着那堆被撇到一边,看起来毫无问题的金饰。
只见她一会儿满心狐疑地瞪着被堆在一边的金饰,一会儿又聚精会神地研究起眼前图样紧复的八角漆盒,没过多久她就双眼发酸、头脑发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