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着跟烈酒造成的刺激对抗,贺兰媛完全没有察觉对面的黑色瞳眸在看见她粉色舌尖溜出来时,顿时变得炽热。
这一切全没逃过贺兰夫人那双锐利的眼,她悄悄地端起酒杯,优雅地啜了一口,眼睛瞇趄,笑得仿佛听见皇上刚刚封她为一品夫人般。
「哎哟,伯母说了这么多,却是忘了问你,贤侄啊,皇甫大人跟皇甫夫人不知道有没有帮你订好哪家闺女?」贺兰夫人故意问道,心里其实早就有谱。
虽然两家分居长安、洛阳,却是常常鱼雁往返,前阵子皇甫夫人才在书信中透露出强烈的不满,说他儿子好像打仗打上瘾了,根本就没有成家的打算。
最好笑的是,就如同她自己适才对皇甫炽明指暗喻的话一样,皇甫夫人希望未来的媳妇儿最好就像贺兰媛那样,既温柔又乖巧,既单纯又善良,说得白一点,就是要贺兰媛当她的媳妇儿!
唉,果然是她的好姐妹,想法都跟她一样呢!
既然如此,两人为何不干脆自己做主,把这两个孩子凑成一对?
问题就出在皇甫炽身上。
他太早熟,太有自己的想法,又非常有主见,小小年纪就掌控着自己的一切,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而且往往做得极为出色,相对的使得在人生道路上扮演提供意见角色的爹和娘毫无用武之地,反过来遇到疑难杂症还得「请教」他的意见,所以在婚姻这件大事上,两位老人家也就遵从皇甫家一直以来的规矩,由皇甫炽说了算。
既然他一直都不说,皇甫大人和皇甫夫人也就无从置喙,反正说了也是白说,到时还不是会被他三言两语驳回,因此两人才始终保持沉默。
不过,依贺兰夫人自己来看,两家联姻的梦想,应该是八字有一撇了。
她很有信心地等着皇甫炽斩钉截铁的说没有,果然,他的答案正是……
「没有。」他答得很干脆,目光始终没有离阻贺兰媛。
这时的她已经把诱人的粉色舌尖缩回去,嫩白的手捧着双颊,一副随时都要醉趴在桌上的模样。
「但是我有中意的对象。」皇甫炽随即补充一句,眸光也变得深邃温柔。
半醉半清醒中的贺兰媛闱言,猛地清醒过来,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正用一种她从没见过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皇甫炽,胃的底部好像突然被酒精的灼热烧出一个大洞。
这家伙有中意的对象了?
这个老是喜欢欺负她的家伙有中意的对象了?
这个阴险、狡诈、恶劣、卑鄙,她恨不得他能永远滚到天边,又恨不得自己能亲手报复他,让他也尝尝被人恶整的滋味的皇甫炽,他有……他有中意的对象了?
这样很好,这样他就不会没事就想整她一下来玩玩,这样她以后就不会再见到池了,因为他有中意的人了!他会经常陪在她身边,他甚王会想办法哄她开心,因为他都说了,那是他自己中意的人,既然如此,他应该会很积极行动才对。
他会带她去东市买她喜欢的东西,也会带她上大街去看来自各国的表演,还会带她去吃好吃的东西;闲来无事,还会亲亲她的嘴,就像他刚刚对自己……不不不,是亲那个她中意的姑娘的嘴,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贺兰媛恍惚地瞅着他,捧着双颊的手不知何时早已放下来,改而紧紧地揪住桌布,隔着那一层不算薄的布料,她还是可以明显的感觉到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的肉里。
这对她来说是个百利而无一害的消息,可是为什么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不同于她茫然的反应,贺兰夫人一听皇甫炽这么说,乐得几乎要飞上天。
只见她紧张地将身体向前倾,心知成败就系于此刻了。
「说说看,你看中意的是哪家姑娘,伯母马上帮你搞定。」没错,马上把媛儿搞定,看是要敲昏还是灌醉,最好是今晚就立刻洞房,其余的以后再说。
沉默了半晌,皇甫炽终于慎重的开口:「伯母,我想……」
「我答应。」贺兰夫人冲口而出。
「我还没讲完。」皇甫炽沉稳地说,纵使是在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态度还是那样不疾不徐。
「不好意思,请继续。」
「伯母,我想请妳将媛儿嫁给我。」他缓缓地说。
贺兰夫人一阵沉默。
「伯母,我想娶媛儿。」
她还是沉默。
皇甫炽的目光在两个目瞪口呆的母女身上轮流打转。
接着,他站起来,俯低身子靠近贺兰媛,捧起那张微烫的小脸,唇角轻扬,以缓慢、清晰、坚决的口吻在她面前宣布:「媛儿,我要娶妳。」
轰!
贺兰媛的头上响起一阵雷。
她一瞬也不瞬地看着表情认真的皇甫炽。
他在说什么?他要娶她?不是要把她嫁给某一个野蛮粗鄙的部下?他要娶她?娶她做什么?这样欺负起来比较方便吗?
还没厘出一个头绪,她便被娘亲连人带椅踢到一边。
「炽儿!」贺兰夫人夸张地喊着,张开双臂将皇甫炽一把搂住,喜极而泣。「我等这一天等好久了!」说得好像要嫁的人是她一样。
贺兰媛维持着摔倒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她刚刚似乎听到一句玩笑话……
第五章
阳光普照,贺兰府邸深处,一问淡雅宜人,缭绕着属于姑娘家香气的小楼却门窗紧闭,不同于室外的灿烂耀眼,室内是一片反常的死气沉沉。
这是阴谋!
这是诡计!
这个小人!
贺兰媛在心中怒吼着,手里的绣花针一针一针狠狠地扎在绣布上,她把那块上等的绣布想象成某人英俊却狂傲的面容,下唇咬得死紧。
那家伙居然说要娶她?想到那天他捧着自己的脸,专注又认真地吐出这几个字时的神情,贺兰媛不禁瞇起眼睛,手里的针在原地不停地戳刺。
还以为他的目的很单纯,只是认为这样他以后要捉弄她就方便多了,没想到他的动机远比她想的更恶劣百倍。
当晚,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间后,她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蝮儿找来,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她。
「高明。」听完之后,蝮儿脸色阴沉地下了结论。
「我也觉得很高明。」贺兰媛点头附和,仿佛她也是老早就洞穿他的想法似的。「这样一来,他要捉弄我就不用特意跑到我家来,也不用动脑筋把我叫出去,这种省时又方便的诡计也就只有他这种诡计多端的人想得出来。」她挥了挥拳,气愤难平。
蝮儿听了差点站不稳。
「我说的不是这种高明啦!」她气急败坏地嚷着,同时为自己一瞬问居然以为小姐总算开窍了的念头感到可笑。
「不是这种高明?」
「不是。」
「那我知道了。」这次,贺兰媛那张如花朵般娇艳的脸上换上恍然大悟的神情。
蝮儿斜瞟了她一眼。
「说来听听。」她的语气没什么信心。
「他只是想吓我。」贺兰媛骤下结论,认为这个推测万无一失。「明天他就会来跟我娘说他因为一夜没睡,所以说了一些自己也不晓得在说什么的玩笑话……妳不要紧吧?」垂下羽睫,她忧虑地看着摔跌在地上的蝮儿,很担心她跌伤了。
蝮儿花了一些时间才爬起来重新站好。
「妳真是……难怪妳会被皇甫炽吃得死死的。」她伸手整理衣服,顺便摸摸发髻有没有歪掉。「妳根本不知道他葫芦里在卖些什么膏药嘛!」
「那么请问,他葫芦里在卖些什么药啊?」她看着蝮儿,虚心求教地问,小脑袋略略下垂一些。
蝮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半晌后才开口:「皇甫炽不是说他自己有中意的姑娘吗?」
咚的一声,贺兰媛的心好像摔到一个深不见底的洞里。
她点头,不知为何,嘴唇竟干涩得开不了口?
「那他干嘛还说要娶妳?」蝮儿直接切入核心,一眼看进贺兰暖眸底。
贺兰媛用力摇头,一言不发地盯着地面,耳边不断传来这样的声音……
他有中意的对象了、他有中意的对象了、他有中意的对象了……
「我知道了!不要再说了!」猛然伸手捣住耳朵,贺兰媛喘息地嚷着,心里像被锐利的刀划过好几遍,疼得她呼吸困难。
「我……我还没说啊!」被她吼得倒退了一步的蝮儿杏眼圆睁,不明白小姐突然发狂的原因。
「妳说,那家伙干嘛说要娶我?」贺兰媛凶恶地质问,心情差得想砍人。
蝮儿看了看她,判断她的怒火不至于对自己构成威胁之后,才徐徐地开口:「很简单,他在捉弄妳。」
「捉弄我?」贺兰媛瞇起眼,「说详细点。」
「小姐,妳想想看,樱桃宴快到了不是吗?」
「樱桃宴?这跟樱桃宴有什么关系?」贺兰媛瞇紧的眼睛微微睁开。
每年的这个时候,樱桃成熟,新酪制成,与樱桃一起享用,口感芳美,风味绝佳,是唐人非常喜爱的一道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