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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罂吓得立刻收心,乖乖练剑。不敢惹他生气,他说过喔,随时会变卦不帮她的。

  不久,她就练得汗如雨下了,专心到没发现师父三不五时瞥来的目光。

  他叫阮罂别分心,自己却分了心。穿紫衫的阮罂,日光中使劲挥剑,长长黑发如绢飘散,紫色裙摆飞荡,漫过了芒草。那画面绮丽梦幻,害他心神不宁。不过,当阮罂面转向他,他便低头,装看书。不让她发现他的注目,心被这丫头扰乱。

  自从拜了司徒剑沧做师父,为了西域大计,阮曲百忍成刚,委屈求全。在娘亲面前,努力装乖,好取得信任,便宜行事。

  但凡女子们从小都要学描花刺绣、纺纱织布、裁衣缝纫等活计。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不读诗书没什麽,不懂女红却不可饶恕,身为阮府的千金小姐,怎可以不会女红?将来嫁去高家,丢脸哪!这女红,每每就是阮夫人强逼女儿的功课。以前老是逃避学女红,嘿,这两年来,阮罂突飞猛进,就为著让母亲放心,不要再紧盯著她。

  瞧,瞧哪,

  阮夫人跟高夫人窝在房间的窗户前,偷望亭子里的阮罂跟高飞扬。

  「你看,阮罂刺绣的样子多美啊!」

  「哟,这丫头将来一定是好媳妇。」高夫人赞赏,等不及要将阮罂娶进高家。

  可不是吗?

  那坐在亭里的阮罂,如今出落得益发标致了。静静刺绣,神态矜持端壮、体现著「静专」两字。原本就出色的容貌,更显得清雅卓丽。在她身旁的高飞扬,时而扬眉,时而按住胸口,时而仰头叹,想必是震惊於阮罂的刺绣神技。两位夫人满意极了,阮罂跟飞扬,绝配啊!

  「我就知道阮罂好,还上香问过祖宗,连他们都喜欢阮罂。」高夫人心花怒放,阮夫人得意洋洋。

  「不是我爱夸自己的女儿,」她拿出阮罂的作品,荷包、香包、钱囊等等,秀给高夫人看。「瞧,针脚均匀,填色准确,其精细就算称她是本城女红状元也不为过啊。」

  「是啊是啊,妹子真会教女儿啊。」

  「哈哈哈,咱看也看够了,走,喝茶去吧。」两位夫人笑咪咪地离开了。

  亭里,看她们走远了,阮罂立刻扔了绣布。「走,出门了。」她急著去找师父。

  高飞扬捡起绣布检视,批评道:「这个针脚收太紧。你要多练习,不然早晚会穿帮。」

  「那个你做好了吗?」

  「喔。」高飞扬从袖内抽出一块锦帕,上头绣著鸳鸯戏水。「拿去。」

  阮罂收下,这样,明儿个娘要是问起,她就能交差了。

  原来,方才两位夫人赞美的,那针脚均匀,填色准确,其精细就算称是本城女红状元也不为过的,是出自高飞扬的一双巧手哪!假以时日,两位夫人要是知道真相,不知还会不会笑得那麽开心得意哩!

  高飞扬常来找阮罂出去,他是阮罂上山找师父的挡箭牌;而阮罂则是高飞扬出去跟王壮虎约会的障眼法。两家伙可说是互相利用,天衣无缝,各得其利。

  每次出门,高飞扬跟王壮虎碰头了,阮罂就去山里找师父。到黄昏,高飞扬送阮罂回家,就这麽著,大人欢喜放心,孩子们高兴如意。

  看吧,为了得到喜欢的,费心思,拐大弯,去达到目的。为达目的,阮罂这厢对师父可说是永远笑盈盈地,毕竟师父是她通往梦想国土的唯一路径,师父教她好多事哩!

  今儿个,到了教阮罂赚钱的时候了。司徒剑沧告诉她,先有本钱,才能开始赚钱。只要阮罂有五百文钱,就有办法教她在五年内将五百文变成五万银,有了五万银,去西域的花费就够了。

  阮罂没有五百文钱,若跟母亲要,她会起疑。

  阮罂思量道:「我一个月零用只有五文钱,那要多久才有五百文钱?」悲哀啊,虽然是阮家千金,但是娘认定节俭是美德,只给阮罂少少的零用。

  「八年又三个多月。」司徒剑沧答道,他在宣纸上,描著新设计的兵器图腾。

  阮罂替他磨墨。「我现在十五岁,那等我有五百文钱是几岁?」

  「二十三岁又数个月。」

  阮罂眨眨眼,了解。「我二十三岁有五百文钱做本,再加上五年赚钱的时间,才会有五万银,那时我几岁?」

  「你没脑子吗?自己算。」司徒剑沧冷冷道。

  看吧,真讨厌,这就骂人。师父就这样,很刻薄,可,她还是笑咪咪地,不生气,不生气,师父是她通往梦想国土的唯一路径!每次师父惹恼她,阮罂就将这句话默念一遍。

  她伸出指头算了算。「是……二十八?」

  「是。」

  「二十八岁才能去?」

  「能让你二十八岁去西域已经很快了。」说得很骄傲哩。

  「我知道更快的办法。」阮罂伸出手。「借我五百文钱。」

  「为什麽要借你?」

  「徒儿有困难,基於师徒之情,师父该帮,这才是好师父。」这跟师父学的,师父很会分析道理,她也学会分析道理。不管有什麽要求,都要讲得很有道理,才能说服别人认同你的道理,就算是个歪理,也要讲得睑不红气不喘,很像回事,唬得别人一愣一愣地,顺著你的理走,误以为歪理是真理。以前阮罂很冲动,现在,她跟师父相处久了,开始会花心思去说服别人了。

  简单来说,阮罂变了,变得狡猾。这是好事,将来去西域她要是碰上问题,会冷静聪明地解决,而不是莽撞冲动地把事搞砸。她最大的毛病就是冲动,这一两年来司徒剑沧硬是改掉她这个毛病。

  听完徒儿的妙论,司徒剑沧点点头。

  「讲得好。」

  「答应借我了?」

  「我问你,做徒弟的该不该听师父的话?」他头也没抬,手也没停,还画著繁复的图样。

  一该。」师父有两个脑子是不?阮罂常这麽怀疑,他老是边应付她、边画这麽复杂的东西。

  「师父要你别去西域,行不行?」

  「不行。」

  「那麽你有没有听师父的话?」

  「没有。」

  「你不听师父的话,就不是好徒儿。你不是好徒儿,为什麽我要当好师父?」

  「……」阮罂看著师父,答不上。

  「还有问题吗?」

  「……」

  「没有了?」

  「……」她无力反驳。

  「好,既然情势如此,你就接受二十八岁才去西域的命运。」

  命运之神,何等残酷?教阮罂无力抵抗,只得低头。

  司徒剑沧气定神闲地继续绘著图,阮罂焦头烂额地,努力想对策,怎麽让师父肯借钱?

  「你喜不喜欢布?」

  「怎麽?」

  「我家开布行,我拿布跟你换钱。」

  可造之材,说服不成,来谈交易了。司徒剑沧微笑,这丫头越来越聪明,是他教出来的。呵,很有成就感。

  他搁下笔,转头,笑问:「师父要布干麽?」

  「布可以做衣服,我家的布,品质保证,全京城的人,一半以上都来我家买布。师父可以有很多新衣穿,多棒啊。」

  看他啜了口香茗,像在考虑了,阮罂更卖力地说:「我们阮家布行是织染署公认所有布行中,颜色染最好,供色最齐全的。红有银红、水红、猩红、绛红、绛紫。黄也细分了鹅黄、菊黄、杏黄、金黄、土黄、茶褐等六。」

  「唔。」司徒剑沧颇为肯定地点点头。

  大受鼓舞,阮罂更起劲道:「不只红黄两色,连青和蓝色也细分有蛋青、天青、翠蓝、宝蓝、赤青、藏青。绿有葫绿、豆绿、叶绿、果绿、墨绿……」

  「阮罂——」司徒剑沧打断她的话,问:「师父穿过别的颜色的衣服吗?」

  阮罂怔住。「没有。」师父只穿白的。

  「这就对了。」简单几句就毁了她的「色」诱计。

  「可是,我们也有漂染的白色,你还是可以拿去做衣服,添些新衣啊。」

  「师父的衣服是不是都同个样式?」

  「是。」

  「可见得,你师父不热衷买衣服,对我来说,衣服五件就够了,为什麽要花五百文去换我不需要的?再说,拿了布,还得花钱找人裁衣服,加起来就不只五百文,对不需要的,要一而再再而三花费,是不是很蠢呢?」

  他笑咪咪、笑咪咪,笑得阮罂气呼呼、气呼呼。

  「是不是啊?阮罂?你说是不是啊?」慢吞吞重复问,非要她承认失败。

  「是啊……」马的咧咧哩!阮罂瞪师父,就像瞪个棘手的麻烦人物。终於明白,爷爷为什麽常骂粗话,有时,碰上很挫折的事,唯有骂粗话能发泄。

  司徒剑沧朝窗外望一眼。「唉,再说下去,天都黑了。别浪费时间,去练剑。」

  「等一下。」

  「嗯?」

  「师父,你吃的东西简单,用的东西很少换,平时没娱乐活动,没朋友所以也不常出游,你几乎不花钱,师父,你根本什麽都不需要啊。」对个欲望极低的人,怎麽谈交易嘛!

  「是啊。」她倒是观察得很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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