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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拿上好的红绸来,包好这张桌子,再用一指粗的金葱红绳,打个寿字结,搬上轿子,由我赴宴的时候亲自送过去。」她轻声吩咐着,端详着厅外天色,暗忖该是要出发了。

  昔日,若有重大宴席,而夏侯寅因为生意繁忙,未能出席时,总由画眉代表前去。

  她等了一会儿,直到管事再回到大厅,才轻声吩咐。

  「替我备轿吧,等虎爷回来,就告诉他,我去了杜府的寿宴。」

  管事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古怪,却又很快的恢复过来。他恭敬的拱着手、低着头,用镇定的语气说道。

  「夫人,虎爷已经带着二夫人,前去杜府赴宴了。」

  她一愣。

  「虎爷回来了?」他回来了,却甚至没有通知她一声?

  「是。」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儿个一早就回来了。」管事镇定的回答。「粮行里生意繁忙,虎爷回来后,忙了好一会儿,没有时间入府歇息。」

  「虎爷没有梳洗就出门了?」

  「二夫人已替虎爷稍微梳洗,换过衣装后才出门的。」

  董絮为他梳洗?

  董絮为他换装?

  诧异,以及某种陌生的情绪,一块儿涌上心头。画眉力持镇定,在心中说服自己,只是因为时间急迫,也为了掩人耳目,夏侯寅才会让董絮接手,做了这些原本都该属于她的工作……

  话说回来,既然他已经带着董絮,去赴了杜府的寿宴,那么她就没有必要再去了。

  「将这张百寿卷头桌送去杜府,就说是虎爷备妥的祝寿贺礼,只是出门时,一时忙得忘了。」她看着外头的天光,慢条斯理的说道。

  「是。」

  她轻盈的起身,想着再过几日,就是某个富商夫人的生日。那位富商跟夏侯家合作已久,贺礼也得仔细的挑选一番。另外,这几日夏侯寅不在,她对帐册的过目,比平日更加严谨,昨日确认过的帐册,她今日还得再过目一次才行。

  才走了几步,画眉又回过头来,慎重的交代道:「等虎爷回来,请跟我说一声。」

  「知道了。」

  那日,一直到二更过后,夏侯寅才回来。

  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在屋内久候的画眉,立刻站起身来,为他开了房门。

  屋外冷寒,才一开门,一阵冷风就陡然袭来,冷得她手脚凉透,身子不由自主的一缩。

  「虎哥。」她轻唤一声,迎上前去,闻见他身上浓浓的酒意。

  月光下、寒风里,夏侯寅瞇起眼,望着她时嘴角噙着笑,跨步走近屋子。

  「怎么还没睡?嗯?」他问。

  「知道你今日回来了,所以就等着。」

  「往后就早些睡吧,别再等我了。」

  她没有答话,却固执的轻轻摇头,陪着他穿过蝴蝶厅,伺候着他坐上床榻,才为他脱下衣袍。

  衣袍上的结,不是她亲手结的,所以解开时多花了一些时间。

  「怎会比预期行程晚了一日?」她轻声问着,视线不由自主的,盯着他衣袍上的结,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绪,又悄悄溢出了一些。

  他回答得从容不迫。

  「芦城这几日风雨不停,道路泥泞难行,才会延迟一日才回来。」

  「既然回来了,怎没通知我一声?」

  他笑了笑,倾身望着她,挑起浓眉。「生气了?」

  「画眉怎么敢?」她淡淡的说道,故意扭过头,不去看他。

  宽厚的大手,轻捏着她的下巴,逼着她转过脸来,幽暗无底,甚至看不穿情绪的黑眸瞅着她,嘴角仍有笑,表情还是那么温柔。

  「粮行里生意繁忙,我迟了一日回来,有不少事情非处理不可,所以才没进屋里来。」

  「那么,虎哥这趟出门,怎也没跟我说一声,好让我帮你收拾衣物?」想起他那日的不告而别,她心里还是有些介意。

  「这桩生意来得匆忙,又不能不接,我也是前一日才决定,要亲自去一趟芦城。」他注视着她,表情跟眼神,没有丝毫的改变,声音甚至更温柔。「那日,我看妳还在睡,猜妳大概累坏了,想让妳多睡些时候,所以才没有唤醒妳。」

  夏侯寅的说法,周密得没有一丝破绽。身为妻子的她,虽然从他寻常的言行中,嗅出些许的不对劲,但那种感觉太过细微,细微得仿佛不存在,细微得她几乎要怀疑,是自己想太多了。

  她轻咬着唇瓣,不再言语,只在明亮的烛火下,重复多年来伺候他的每个动作。

  为他解下衣袍、褪去鞋袜,仔细收妥后,再将毛巾浸湿在已反复加温过数次的热水中,取出后再拧干。

  温热的毛巾,擦拭着他的双手,从指尖到掌心,没有半吋遗漏。她伺候着他洗脸,按摩他宽阔的肩。

  她动作轻柔,仔细的擦拭着,心里却感觉得出,夏侯寅其实有话没说。这亲密的仪式,因为他刻意隐瞒的某些事,让她与他之间,多了一层无形的隔阂。

  除了体贴她,想让她多睡些时候,肯定还有其他原因,才让他改变了数年来的惯例。

  只是,他既然已说了这个借口,她就算心中有疑惑,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替丈夫解下外衣后,她站在他身后,解开他的发带,再用乌木梳子,一绺又一绺的细心梳理着。

  背对着她的夏侯寅,突然开口,徐声交代着。

  「从明日开始,妳把一些生意上该注意的事,都教给董絮,直到她懂为止。」

  拿着乌木发梳的小手,略略一停。

  他又说道:「我带着她在外走动,她却对生意的事情一窍不通,日子一旦久了,怕也会被人看出破绽。」

  「虎哥指的是,一些商场上的进退应对吗?」

  「不只那些。」

  她捏紧发梳。「还有呢?」

  「先教会她怎么看帐本。然后,再将家里头各类货物的审核方式、出产地、运送方式、来往商家,全数都教给她。」

  那就是她在夏侯家里全部的工作。

  望着丈夫的背影,她久久没有言语,也没有动弹。白嫩的小手,将乌木发梳捏得更紧,直至关节处泛白。

  半晌之后,她才回答。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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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画眉开始教导董絮。

  董絮虽然年轻,但是聪明伶俐,不论任何事情,都是一教就会。不过半个多月光景,她已将粮行内外大小事,全都学得熟透,就算有些小事,交由她独自处理,她都能处置妥当,不出半点差错。

  这段时间里,夏侯寅出门的次数,也比以往来得多。

  未告知她去处、未告诉她出门的时日,已渐渐成为常态。不论大小宴席,夏侯寅也不再要她陪同,都是带着董絮出门。

  某日,画眉在大厅里头,交代着管事,要为沈家即将出嫁的姑娘找个能工巧匠,做套精致的首饰时,董絮恰巧在这时走了进来。

  她在门外,已听见画眉的声音,一进门时就笑着说道:「姊姊,您别忙了。沈家姑娘的贺礼,虎爷已经交代我去处理了。」

  「喔?」

  「我早已预备了一套绣工精致的轿帏,这会儿绣娘们正在赶工呢!」董絮轻声细语的说道,神态从容,跟昔日怯生生的模样,早已截然不同。「若是姊姊不放心,我今晚就请绣娘们,把轿帏拿过来,先让姊姊过目。」

  「不用了,这事交给妳就好了。」

  「是。」董絮笑着,衣着素雅,却都是上好的料子。她走近几步,又开口道:「这类备礼、送礼的琐事,肯定耗去姊姊不少心力,往后都由我处理,姊姊才能轻松些。」

  「这事是虎爷的意思?」

  「是。」董絮弯着唇,笑得如沐春风。「对了,姊姊,虎爷说,有座云石屏风搁在阁楼里,他想拿出来搁着,但阁楼钥匙在姊姊这儿,他嘱咐我过来,跟姊姊拿钥匙。」

  夏侯家的阁楼里,搁着无数珍宝。阁楼的钥匙,原本由夏侯寅亲自带着,从不离身,是成亲之后,他才慎重的交付给她。

  那不仅仅是一串钥匙,而是代表着,他对她全心的信任。

  如今,他竟要她把钥匙交给董絮?

  搁在桌沿的小手,有些儿轻颤。

  「姊姊?姊姊?」董絮还在唤着。

  「钥匙搁在房里。」

  董絮露出困惑的神情。

  「但是,虎爷说,钥匙一向是在姊姊身上的。」

  「今日太忙,一时忘了。」

  「喔,那……」

  「妳先去回复虎爷,说我等一会儿,就亲自拿过去。」画眉说道,镇定如常,甚至还能挤出微笑。

  「是。」董絮福身,灵巧的退了下去。

  厅外的天色阴霾,黑压压的一片,几乎让人的心情,也莫名的沉重了起来。

  画眉坐在原处,小手探进袖中,摸着那串从不离身的钥匙。没错,钥匙是在她身上,但是她却不愿意交给董絮。

  在她心中认为,交出钥匙,仿佛也就是交出了某样,更重要的东西。

  一股难忍的冲动,逼迫着她站起身来,匆匆往外头走去。那些搁在心头的不安,已经愈来愈沉重,几乎要让她无法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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