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了,常秘书说,高敏君没有来,手机也没人接。
而他,在接任执董的两年以来,第一次替自己请了半天病假。
他现在没有力气撑起这副行尸走肉的躯壳,到办公室里和那些数目字奋战。
手机从他的手里滑落到地面上,他翻了个身,将脸埋入她的枕头里。
粗重的喘息在他喉间低嚎著,他的大掌抵住抽痛的胸口。
心,很痛。
不是那种椎心刺骨的痛,而是那种空虚到让人只想呐喊的难受。
「啊——」
毕衡达用枕头捣住脸面,失控地放声大吼了起来。
他的叫声压碎在枕间,悲痛得很压抑,压抑地让他很悲痛。
生平第一次,他开始感觉到害怕。
害怕他真的失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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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毕衡达并不想面对事实,但高敏君确实是消失在他的生命里了。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四五六天,她过了半个月都没来上班。人事部因此发布了她因旷职过久,而自动退职的公告……
毕衡达曾试探性地打电话到她老家,她的家人说她在台北上班。
他不敢再惊动什么,只能继续过他的日子。
他不知道办公室正沸沸扬扬地传说著,执董办公室的温度每天都是零下十度。
他尽可能地不让情绪影响到他的工作,但他却看所有的事情不顺眼!
因为咖啡不是她送的,送来的时间总是不对时。常秘书跟他说话时,插入话的空档,也老是抓得不准。
毕衡达终於发现他之前可以公私分明的原因,全都是因为高敏君。
然则,现实生活就是,他是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身边少了她,他还是可以一个人吃饭、上班、过日子。
只是,当他坐在餐厅里拿著菜单点菜,他会试图去回想她喜欢吃什么菜色——他发现自己是混蛋,因为他不知道。
只是,当他在客厅看书时,想起她偶尔也坐在他身边,静静看书的样子——他发现自己是混蛋,因为他从没对她双手奉上的热茶,说上一句「谢谢」。
他把她当成空气一样的存在。他不知道她喜欢的颜色、音乐、电影,他的不用心,简直到了一种让人发指的地步。
他打过电话,约了前伴侣吃饭。可那女人太吵,妆太浓,让他怀念起高敏君的自然清净。
他再打电话,约了一个对他有好感的女经理暍酒。可她太没意思,整个晚上都在谈公司的金融弊案,声音硬邦邦的。於是,他想起高敏君春风般的嗓音。
这个夜晚,在高敏君离开的第二十一天,毕衡达放弃了要找人陪伴的念头——反正,他找任何人,也只是让他更想她而已。
他一个人待在家,暍掉四瓶红酒,衬衫已脱到只剩下一颗扣子。
他皱著眉,觉得屋内太安静了。
打开电视,连续剧里的女主角正在对男主角说:「生日快乐。」
他把脸埋入双掌之间,颓下肩,崩溃了。
她是唯一记得他的生日,却不特意张扬的人。她总是把她对他的爱,表现在行动之中!
毕衡达全身无法自制地发著抖,鼻尖吐出的热气漫在掌间,弄雾了视线。
他和弟弟不同,弟弟是一见锺情的代表者。他则是需要习惯了、经过观察之後,才有法子动情。
他习惯高敏君了,动情了,爱上了,也同时失去了。
因为他不想改变,只自私地想要她陪在他身边。
铃铃……
毕衡达在地板上翻了个身,像豹攻击猎物般地攫住桌上的手机。
是不是高敏君打来的?
「喂!」他对著手机大吼出声。
铃铃……
「该死的!」他怒不可抑地把手机扔回沙发里,因为根本不是手机响,而是对讲机在响。
毕衡达板著脸,按下通讯视听钮。
「哥,开门,我有事找你。」毕雅夫大吼出声。
「什么事?」
「高敏君把我的小猫带走了!」通话萤幕里露出毕雅夫染了倦意的俊容。
「你说什么?」
毕衡达蓦地抓住对讲机,眼里冒出火焰。
「我说高敏君和我的小猫一起不见了!」
「你给我上来说清楚!」毕衡达按下了指令,让警卫放人进来。
毕衡达冲出大门,在毕雅夫走出电梯门的那一刻,就扯住了他的衣领,狠狠地把他往前拽。
「你搞什么!放手!」毕雅夫皱著眉头,大掌和哥哥的野蛮角力著。
「你是说——她失踪的这半个月都和你在一起?」毕衡达锐眸一眯,白牙狺狺地像要撕裂人般地闪著银光。
「不要冲动,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那天早上,我带著小猫到鱼市场去买鱼,车子开过你家大门。正巧看到高敏君,一脸哀凄地走出大楼。」毕雅夫指责地瞪了大哥一眼。「没想到你们同居一年了,你居然还遮盖得这么密不通风。」
「她不可能会跟你回家。」毕衡达双臂交叉在胸前,怀疑地看著他。
「她正巧和我们家小猫很聊得来。」
「不要开口闭口就是你的小猫。高敏君在哪里?」人怎么跟猫聊天!
「我比你还想知道!她带走了我的小猫。」
「你什么时候开始对女人之外的动物感兴趣了……」毕衡达的话突然打停,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的猫是女人?」
「对。」毕雅夫抿了下唇角,没有笑意的冷硬脸庞,看起来和毕衡达惊人地相像。
毕衡达瞪他一眼,率先走入屋内。
知道高敏君不是单独和他同居,让他松了一大口气。
他不是不放心毕雅夫,而是女人太容易爱上毕雅夫这种不羁的男人。
他知道高敏君不是那种容易动摇的个性,但她现在很脆弱,谁又能保证什么呢?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她在你那里?」毕衡达问。
「高敏君要我发毒誓不能说。」
「那你来我这里做什么?我连高敏君待在你那里,我都不知情了,怎么可能知道高敏君把你的猫带到哪去了!」毕衡达皱著眉,不客气地说道。
「好吧!我实话实说吧,我只是想找个人同病相怜而已。」毕雅夫双手一摊,老实地说道。
毕衡达拿了新酒杯,递了瓶红酒到毕雅夫面前。
「你女人常去的地方你都找过了吗?」毕衡达打量著老弟失魂落魄的样子,倒是对那位『小猫』有点好奇了。
「连个人影都没看见。」毕雅夫在连喝了三杯红酒之後,才又开始说话。
毕衡达握紧了酒杯,忍不住嘎声问道:「高敏君还好吗?」
他没有勇气打电话给她——反正,就算他打了,她也不会接吧。
「刚到我家的前几天,行动迟缓。小猫喂她,她就吃;小猫如果忘了煮饭,她也就忘了吃。多数时候,小猫放音乐,她就抱著书发呆。不过,你决定要找她了?你可以给她真正想要的感情了吗?」
「我不确定,所以我要找她回来确定。」如果他找得到她的话。
「你的高敏君开始找工作了,她会重现江湖的。可是,我的小猫就可怕了,她可以一天到晚吃泡面,吃到营养不良为止,才会去找工作。」毕雅夫叹了口气,继续暍闷酒。
「高敏君要找什么工作?」
毕雅夫哀怨地看了老哥一眼,悲惨地发现老哥并不想听他发牢骚。不过,老哥的心情,他很了解啦。
「应该是找那种中小型企业的秘书吧。你们这种大集团,人事流来传去,她被同业认出来,或者被你找到的机会很高。」毕雅夫说。
「她的能力在中小型企业担任经理都游刀有余。」毕衡达喃喃自语地说道,脑子里的混沌却像拨云见日般地开阔了起来。
他有自信,只要她开始递履历表,他就有法子找到她。
能够再度见面,就多一次尝试的机会。交往一年多的感情,如果连他都有那么多回忆的话,她不可能毫不留恋。
毕衡达的唇角微扬,将红酒一饮而尽时,脑中也已经有了初步计划了。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俩上次暍醉,是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毕雅夫帮老哥倒红酒,开始对两兄弟同时失神的状况感到好笑。「你隔天就搬出家里了,你不知道我那时失去了说话对象,有多旁徨无助。」
「你怎么会受到影响?我记得你那时候正和一个女大学生打得火热。」毕衡达不能置信地看著这个身边永远有女人围绕的情场浪子。
「因为除了你之外,没人愿意无怨无求地理会我的苦闷。那些女人为了得到我,至少愿意专心地聆听。」毕雅夫冷笑一声,神态竟和毕衡达一样地讥诮。
毕衡达停住了所有动作,看著弟弟唇边的苦笑。
「见鬼了,我们是怎么样的一个家庭啊!」毕衡达低吼一声,拚命似地暍起酒来。
「美丽的母亲自私又爱抱怨,有钱的父亲漠不关心。我看我也别接手家族饭店了,乾脆拿我们的故事来写小说,或是演场电视剧好了。」毕雅夫拿著酒杯,放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