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火儿的手被用力挥开,但她却不死心的对着他的背影大叫,「可是你会有难哪!我不要你去送死啊!」
「这话怎么说?」火儿是怎么一回事啊?原先的不耐烦让瀚天的怒火更炽。
「妳是在诅咒我吗?还是蓄意刺激我?」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不接受!
「不!不……」火儿再次靠近他。「请听我说!因为你在这些年来滥杀太多无辜生灵,鹿、雉、狼、獐……所以山神爷为了平抚众怒,声明今年内将注个大祸予你。我认为就是指现下这一件事啊!这个大祸将置你于死地的,真的!」
他心下一动,「我听妳在胡说!妳有证据吗?」
证据?「我会知道这么多,是因为……因为……」犹豫再三,犹豫再三啊!但一见到他再次掉头欲走的姿态,火儿终于嚷了出来,「因为我就是那只赤隼!我是小赤啊!你因为被我所伤,才迁怒到其它生灵身上,恣意屠杀牠们不是吗?你把气全出到害你负伤又没了新娘、忘恩又负义的飞禽走兽身上,不是吗?」
瀚天已经打开门扉了,半跨着往前的步子,回头的表情是骇然的。
「你是要去打亲事馈礼用的飞雉,却不慎打着正饥饿觅食的我!你把我放入怀襟中带回『哈德林斯』,还让我睡在你房里,给我铺睡的布巾是浅红色的,你还笑着说正适合给我这个姑娘家使用……」
「够了!」瀚天厉声截住她慰说细节愈是详细的描述。
火儿先是噤若寒蝉,旋即又眼露乞求地看着他。「现下您信我了吧?」
信吗?这一切听起来太荒唐!他相信世间有神人妖鬼,却又只信了一半,也不相信自己会遇邪。
不信吗,那火儿又怎么可能如此诡谲又清晰地说得头头是道?亲口吐露一些只有他自己与那赤隼之间的事?
「我伤你,我认错,所以被废了一边的翅爪……一手一足,山神爷的处决是公平的。但你的温教仁厚个性陡变是因我而起,却报应在山岭树海间的其它生灵身上……我简直是罪加一等!到您的身边,我本是想默默守候着,伺机而动地为您挡下一劫……请相信我,信我这一回吧!」
她那双透明水漾的眼睛,坦白干净得瞧不出任何说谎的色彩。
瀚天微微失神,又猛然地用力甩头!
他那种顽固不肯相信的神态,让火儿气馁地合眼喃喃,「要怎么做,你才肯相信……」
「我没空听妳胡言乱语了!」对,她非得是胡言乱语……非得是胡言乱语不可!「青漠,家里就拜托你了!」
简短且最后交代这么一句,瀚天便狠心的再也不回头,如一阵飓风般离去!
「不行去!不行去啊……」火儿状似失魂地喃喃。「我说的都是实话……为什么你不信我?还是要去呢?」说着、说着,她嘤嘤低泣出声。「不行去呀……」
第八章
「嫂子还在哭吗?」
一见红玉从房内走出来,才正轻轻合上门扉,等在不远处的青漠便急步走来并且发问。
「劝不住。」红玉亦是秀容锁轻愁。「都快半个时辰了……她就像是丢了魂、失了魄,不住喃念着大少爷安危什么的……欸!大少爷现下去分牧场那边,真的安全吗?」
「嗨,别人我不敢说,可大哥的枪法可是百步穿杨,也决计不会临场有妇人之仁地放过敌人,让对方反有机会回来捅他一刀什么的。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哪!」才拍着胸脯说完这些话,他却也有所迟疑了,「可是……妳也听见嫂子说的话吧?妳信她不?」
红玉猛然摇头。「不知道!我说不准,真的不准……」火儿哭得声声句句都是泪,那般笃定的神态,连她原先全然不信的心情也一分分的松动了,真个想她是一只红颜色的鸟儿幻化而成的呢!
「我想,咱们等会儿再来陪陪嫂子好了。」青漠也无计可施了。「妳过些时辰后再给嫂子端点汤粥来吧!我可不希望大哥回来后见到一个哭得虚脱的嫂子,然后抄家伙来砍我……」
两人便在一说一答间离去。
再过了一会儿,房门「咿呀」而开,走出泪痕满面的跛行身影。
身影最初先是怕被人发现地左顾右盼,才一步一步小心地踩在即将泛明的天色中,往马厩方向而去……
***
「哈德林斯」分牧场「哈德伦」。
朝阳徐徐驱散令人难受的火药以及血腥味儿,凝冰的雪地上,由远而近,汩着鲜红的尸首七横八竖地倒着,其中更有些眼珠瞠大如铜铃的,看来死不瞑目,更教人噤若寒蝉,猛打哆嗦。
凉风平空刮起一阵,彷佛一记无形复无奈的叹息,哀悲着人类同类之间猛烈而不留情的自相残杀,远不如其它生灵彼此之间的亲爱……
经过一场轰轰隆隆的枪战,人疲马倦。
原来周三麻伙同边境一些白俄流匪,算准时辰打算将「哈德伦」杀个措手不及、片甲不留,占此为据点再对「哈德林斯」展开突袭,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先是玛伦在这群恶徒尚未发动攻击前便先行发现他不轨的意图,主动包抄外还施放「狼烟」对兄长请求支持!
没有纪律的流匪哪拚得过训练有素、简直可媲美军队的牧工呢?
一群人被回打得甭说是落花流水了,简直可说是狼狈不堪哪!
「呀喝!」
虽然正义胜利的一方仍有些伤亡,可那无碍于众人亟欲振臂高呼,一表快意的心情。
在阳光闪闪亮亮照拂大地时,一张张沾了汗珠以及血迹的脸孔笑逐颜开!
「大哥,辛苦了!」一手持管口仍在冒烟的枪托,玛伦一手巧控缰绳策马走到瀚天坐骑旁。
「你也辛苦了,三弟。」瀚天回视他,这才发现他的右臂上有一处被流弹擦过的血口子。「你受伤了!」
「嗳!」玛伦豪气地挥挥手,一张严肃的俊脸不过微微笑开,便化成潇洒倜傥。「不打紧的,回去让小真儿有些事儿做也好。她哪天不对我大呼小叫一回,整个人就难过着呢!」淡淡的语气,却是绝对宠溺的口吻。
每对夫妻都有着他们不同又趣味的相处方式,那么他和火儿呢?瀚天的莞尔微微失却了笑意。
你会有难哪!我不要你去送死!
火儿那张惊恐的神情,那些悚然的言语……怎么着?他是顶天立地的铁铮铮汉子,竟也会在乎起火儿的胡言乱语?
唉!无声的吁口气,瀚天依旧想不明白火儿怎么会有那般的胡言乱语。抑或是他不想明白?
「大少爷,三少爷!」数名牧工策马奔到他们面前。「活口都已经绑好押入仓库,但咱们依旧没找到周三麻那厮的踪影!」
「也许他负伤,拖着不知道躲到哪去了!」
「不!许是失血过多死了才是,我明明看见大少爷那枪法极准的击中他的腹侧!」那一枪可帅着哩!他好生钦服呢!
玛伦略一沉吟,「留下一半人马,务必找出周三麻;其它人马同我回主屋去。大哥?」
瀚天像是变成石头雕像般,兀自陷入漫飞的沉思中,他回想起火儿在他将踏出房门前那些的……胡言乱语?
因为你在这些年来滥杀太多无辜的生灵……山神爷……今年内……大祸……
因为我就是小赤,我就是那只赤隼啊!
「大哥!」玛伦声色加厉,终于将瀚天神志喊醒了些。「你看!」
瀚天被动地随箸玛伦示意的方向望去,霎时冷气倒抽。
远远的雪地边缘,一人一骑的小黑点在起起伏伏的坡地之间奔驰,那种万般生疏的骑术,直教这些远远观之的汉子捏出好几把冷汗,尤其是这一人一骑愈行愈近、愈近愈瞧个清楚时,众人的眼珠子几乎都要脱眶而出!
「嫂子?」
「少夫人!」
「驾!」瀚天在同一时间里开始策马朝前直冲!他清楚瞧了,那根本不是在骑马,只能说是在马背上缩成一团!只是幸运的直到现下都还没有被甩下来罢了!
「该死的!」瀚天也认出那匹未装任何骑备的马儿了,那马儿是一匹秋末才拘捕到的蒙古种野马,高大健壮且完全的桀骛不驯。
火儿怎么会骑上那匹野马的?
「啡……」
许是体会出瀚天的悍气而紧张,马首陡然高高一昂,前蹄竟顺势高高立起——
「呀!」幸而火儿反应算快,一下子抓牢马鬃,才没让自己狠摔落地。
「火儿!」几乎同一时间,瀚天举起了枪口,拇指推扣扳机,屏息以待一个最佳时机!
「不,不要——」
尽管是在一片生死交关的紊乱中,尽管远隔着一大段距离,火儿依然能瞧见瀚天眼底下决定的杀意。
「不要开枪!不要再造孽了,不要!」她拚了性命的嘶吼,又尖又厉的。
她会自己想法子安全的,千万别让瀚天开枪啊!造孽呀!
如果是以往的瀚天!肯定才不会管对方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也不能改变念头。可现下,火儿的喊声却让他动作一顿,扳机真的就迟迟未扣下,却依然保持准备射击的姿态,看着不远处的野马已经将前蹄放下来;火儿不知凑在牠耳边说了些什么,牠一下子竟然就乖巧静立在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