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近婆婆身边,轻声说:「妈,我来照顾恒星就好,首阳和寰宇都回去了,您也回家休息吧。您这几天也累坏了,医院这里又不舒服,要是累出病来可不好。」
「联络上月牙这孩子了吗?」袁汤媛幽幽叹了一口气。
「还没,这丫头不知道打什么工,连电话都不接,也不回电。别管她了,您还是回家休息吧。」
袁汤媛摇头。「我不回去,我要留在这里等恒星醒过来。」
她望了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儿一眼,顿时又眼睛发酸,强忍着眼泪劝慰婆婆「妈,恒星的身子需要休息,没这么快醒的,您千万别操之过急。像您这样完全不顾自己身子,万一……万一恒星醒了,却换您倒下去,这可怎么得了呢?」说到最后,忍不住一阵呜咽。
老夫人的眼睛仍然离不开孙女身上。「我现在哪有办法休息,就是躺着也睡不着啊。我脑子里忍不住一直想,为什么我们袁家会遭到这么多不幸?为什么恒星这么好的女孩,用情这么深,却得不到任何回报,而且还碰到这种噩运?我真的是想不通啊!」
袁艾玫抽噎一声,伸手轻抚着女儿的短发,轻声说:「只怪这孩子死心眼,一旦认定了一个人,就说什么也不肯放手,连自己的命都可以给。这都是我这做妈的不好,没好好教她,我不配当妈……」想到女儿这段坎坷不平的情路,她不禁泣不成声。
「这不是妳的错,天下这么多男人,她谁不好爱,偏偏就认定章翼,这是冤孽啊!」袁汤媛说着忍不住有些火大,「她人都已经这样了,那姓章的小子到现在还不明白她的心意,这简直是糟蹋人嘛!亏我多年来一直指望他当我的孙女婿,想不到真是看走眼了!」
「妈,章翼那孩子从小没了妈,爸爸又忙着工作没空照顾他,您这么好心肠的人,怎么可能丢着他不管?您就不要再自责了,这是命啊。」
袁汤媛痛心疾首地摇头。「要是早知道会这样,当年我绝对不会准那姓章的小子踏进家门一步!这样一来,恒星她也不会……不会……」
袁艾玫一抹眼泪,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我本来还盼着有朝一日恒星跟章翼会有结果,但现在弄成这样,我也觉悟了。等恒星复原以后,说什么也要逼她对章翼死心,绝对不准他们再来往!」
「好,很好,就这么决定。等恒星出院,马上叫她去相亲,找个更好的对象,不要再为章翼浪费青春了。」
就在这时,病床上忽然有了动静。恒星低声呻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嗯……」
袁家婆媳喜极而泣。「醒了!恒星醒了!」
「妈、奶奶,怎么了?」声音虽然微弱,却很清晰。
「媳妇儿,快去叫医生!」
「好!」袁艾玫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恒星终于完全清醒,睁眼打量四周。「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儿?而且还全身酸痛……」
袁汤媛心疼地说:「妳出了车祸,记不记得?」
「车祸?」恒星蹙眉思索,忽然脸色大变,跳了起来,「对了,章翼!我得赶快去找他老板把酒拿回来,不然就糟了!」
袁汤媛死命拦着她。「妳冷静点,现在去也来不及了!妳整整睡了三天,奶奶跟妈妈都快担心死了!」
恒星睁大了明眸。「三天?」
「是啊。我们还以为妳是脑震荡还是脊椎受损,医生检查了半天也查不出原因,我还真怕妳一辈子醒不过来呢!」
她想了想,稍嫌苍白的脸上浮现了羞愧的红晕。「我想,我应该是睡眠失调吧。」
「什么?」
她小声地说:「我之前失眠了快一个月,怎么也睡不着;结果因为车祸的关系……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袁汤媛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许久,她口中终于爆出一句,「妳这个笨孩子!」
说来说去,也许一切都该怪章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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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的除夕夜。
同样是喜气洋洋的欢乐年节,袁家位于阳明山上的豪宅原本就已经够气派辉煌,此时更是妆点得美轮美奂、花团锦簇,花园里的花无视时节而怒放,一朵比一朵娇艳,让人目不暇给。屋子内外全部粉刷一新,窗户桌椅擦得像镜子一样明亮,所有的窗帘桌布也全都换上女主人远去欧洲挑选的高级品,每一件都有着精致的刺绣和华丽的蕾丝,高贵优雅有如皇室。
每一扇门上的对联,都是书法名家亲笔挥毫写成的,一笔一划皆气宇非凡,每一幅都有放进博物馆展示的价值,由此可清楚看出袁家的显赫与人望。
然而,阁楼里的景象,跟屋内的繁华气象却又完全不同。
门窗紧紧关着,窗上挂着厚厚的窗帘,房内透不进一丝光线。在黑暗中只点着一盏小小的夜灯,灯罩外贴上绿色玻璃纸,微弱的灯光把四周的物品,和房内对坐的两个人影全映成一片惨绿,气氛显得十分诡异。
十七岁的章翼那张端正清俊的脸,在这种气氛中也变得阴森无比。他脸上挂薯淡淡的笑容,用作梦般的语气,对唯一的听众说着他自创的故事。
「他躺下正要睡觉,忽然那个声音又来了,咚咚咚,咚咚咚……」
彷佛在回应他的故事,身后的门忽然发出急促的声音,「咚咚咚!」
一啊!」正聚精会神听故事的恒星吓得大叫出来,章翼自己也吓了一跳。
门外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大小姐,章少爷,老夫人请你们快点下去吃年夜饭!」原来是管家云婶。
两人都松了口气,恒星回答,「云婶,麻烦妳跟奶奶说,请他们先吃吧,我待会就下去。」
「不行啊,小姐,老夫人说这是团圆饭,一定要全家一起开动。」
恒星急着继续听故事,随口敷衍,「好啦好啦,再等一下。」等云婶的脚步声远去,她催促章翼,「然后呢?」
章翼又恢复那如梦似幻的语调,轻声说:「他爬起来,顺着声音的方向一路找过去,这才发现,原来只是屋檐积水,水滴下来打到木棚的声音。」
「哦……」恒星恍然大悟,「然后呢?」
「那晚没再发生怪事,年轻人一觉到天亮。起床后他很高兴地跑去村长家告诉他:『我在破庙里待了一个晚上,什么事都没有,闹鬼只是谣言而已。』村长一听这话,眼睛瞪得好大,眼珠子差点滚出来,用颤抖的声音说:『你……你真的在破庙里睡了一晚?没骗我?』年轻人说:『当然啊。』村长的嘴巴张得更大,说了一句惊人的话。」讲到这里,他却闭口不说。
「不要卖关子,快讲!」
章翼笑了笑,告诉她答案,「村长说:『东边的破庙两年前就被火烧光了,现在那边只剩一片荒地而已。』」
恒星倒抽一口冷气,感到全身鸡皮疙瘩直冒。
章翼笑着扭亮了大灯,原本阴森的气氛一扫而空。「怎么样,很恐怖吧?」
恒星努力调整呼吸,装出倔强的表情。「一点也不恐怖,无聊死了,还不如前几年那些爱来爱去的肉麻故事哩。」
「哼哼,少逞强了,我看妳明明就吓得半死。」章翼不屑地说。
「我总得表演一下,意思意思吧?要是我没反应,不就伤害到你纤细幼小的心灵?」
「是哦是哦,真感谢妳哦。妳等着,我下次一定会写出让妳心服口服的小说!」他斗志高昂地说。
恒星噗哧一笑。事实上,章翼说得对,她只是嘴硬而已。反正他们两人没事就爱互亏,不找机会损对方两句就浑身不舒服。但是彼此都很清楚,他们从小到大的真挚友谊是不容怀疑的。
从幼稚园时开始,章翼就会编出很多精彩的故事讲给她听,她总是百听不腻。后来他开始把他的故事写成小说,每篇都精彩绝伦,虽然她老是故意找碴批评他写得烂,骨子里却对他的创造力和文笔有十足的信心。
尤其是他写的爱情小说,总是细腻又深沉,每一字、每一句都紧紧揪着她的心,有时在半夜想起他的小说情节,还会不由自主地泪湿枕头。
「你有没有拿你的大作给你爸爸看过?」
章翼笑了笑。「怎么可能啊,他那么忙,连回家过年都没时间了。」
他的父亲章骥是一个名闻遐迩的医生,许多病患不远千里跑来找他求医,而他总是来者不拒,还常常帮同事代班,结果就是搞得自己过年还得留在医院里值班,这种情况已经成为常态。章翼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父亲又不常回家,他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家里。
恒星的母亲袁艾玫不忍让他独自过年,每次都会把他拉来家里吃年夜饭,所以章翼几乎每年除夕都是在袁家度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