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再爱一次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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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茫然地不知何去何从,一个人在街上晃荡了多久?走了多远?她不在乎!绚丽缤纷的霓虹灯在夜的催促下渐渐熄灭,店家的铁门都拉下来了,热闹的街一下子沈寂了,泛流成河的泪水少了路人诧异好奇的眼光。

  走累了便在骑楼停放的机车上坐下,两眼空洞的望着前方,这是哪里?

  采晴目前唯一能确信的是,她迷路了。

  迷路并不可怕,总有方法回到来处。可是她迷途的心,该找谁问路?

  原先,云飏觉得「跟踪」不是君子该有的行为,现在却庆幸他不是那么君子。

  从超市出来,云飏忙着把手中的大包小包塞进机车的置物箱,眼角余光瞥见采晴熟悉的身影,抬头正想扬声叫唤,却见她急急收住脚步躲到路边的树旁,她的惊慌提醒了云飏,或许和她这几天的阴霾有关?顺着采晴视线的方向却没看到任何特别的人或事物,这……怎么回事?

  他不解地兀自沈思,待他回过神,采晴已失魂落魄地过了马路,云飏把座垫一压,钥匙一抽,便急忙跟在她身后。

  起初他还只敢远远的跟着,保持一定的距离,后来发现采晴似乎无视其他,有路就走,连左右来车都不理会,好几次都替她捏了把冷汗。

  这一走就走了三、四个钟头,采晴坐下来,他才看见她红肿的双眼和满脸泪痕。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现身」,采晴又站了起来,漫无目的地继续走,他只好又跟了上去。

  最后停在天桥上,她倚着铁栏杆失神地望向桥下来往的车辆,风扬动着她的长发;她看起来如此徬徨、如此孤单,云飏忍不住心痛了。

  突然,采晴探出身子,腰愈来愈往下弯,云飏不知道她想干嘛,但她的腰再弯一点,身体再低一些,可能就会重心不稳的往下掉了。

  一个箭步,云飏毫不迟疑地抱住采晴,冲力太大,二人跌坐在天桥上。

  「妳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他怒不可遏地大声斥责,一想到她可能因此丧命,而他将永远地失去她,不禁浑身发颤,打了个哆嗦。

  采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云飏心疼地拥她入怀,他不该对她么凶,尤其她似乎已脆弱得不堪一击。

  采晴伏在云飏肩上嘤嘤哭泣,而他却无从安慰起,只等她哭够了,才扶她下天桥搭计程车回去。

  机车只好明天再去牵了。

  她真是累坏了,坐上计程车没多久便靠着云飏的肩膀睡着了。他侧个身让她睡得舒服些,一手环抱着她。虽然有趁虚而入之嫌,但他喜欢这样守护着她的感觉。

  轻轻拭去她眼角残余的泪珠,她熟睡时的脸宛如初生婴儿般无邪,云飏情不自禁地拨开她额头上的一绺头发,轻轻一吻。

  他希望车一路开下去,没有尽头。

  蒙眬中,她感觉到一双温温柔有力的臂膀环绕着她,温暖而结实的胸膛有股安定的力量,让她几日来所有的挣扎与疲惫得到片刻的倚靠与安歇。

  虽然极不愿意,云飏还是不得不摇醒怀里的采晴,柔声道:「下车了。」

  她困难地睁开肿得跟核桃似的双眼,发现自己偎在云飏怀里,两朵红晕迅速爬上脸颊,连耳根都热了起来。

  云飏不舍地松开手,缓和了她的害臊,「到家了。」

  采晴匆匆下车,抛下一句:「谢谢!」便往二楼冲,云飏付了车资,快步追上她,一手挡住正要关上的门,「妳不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没有。」她支支吾吾的,脸上的红潮尚未褪去。

  「没有?没事妳会要跳『桥』自杀?」

  「自杀?没有哇!我只是!我的发带掉了,我只是想捡……」

  云飏粗鲁地打断她的解释,「妳还当我是朋友吗?妳心里明明有事,宁可自己痛苦也不让我分担。如果妳自己能解决也就罢了,可是事实摆在眼前,这件事不但困扰妳也在妳能力范围之外,为什么不告诉我,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度过难关;如果我也没办法,那至少妳还有个伴,像刚刚,如果我没跟在妳后面,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看妳这样折磨自己心里有多难受妳知道吗?」他讲得激动,音量不自觉地提高了。

  采晴怕要吵到其他房客,往门后退了一步,「进来再说吧!」

  他跨进她房间,为避免她误会或不安,刻意留了一道缝隙,没把门全关上。

  「我记得不久前妳才说过:『妳用妳的心在和我们交朋友。』没想到才几天的功夫,我们一个个都被判出局了,甚至不知道为了什么。」云飏酸楚地看着采晴。

  「我……没有……」她虚弱地辩驳着,心虚的感觉让她口拙。

  「还是妳认为筑起高墙、拒绝外来的一切,是保护自己的不二法门?」

  采晴只是沈默。

  「为什么?」他迫切的想帮她分忧解惑,迫切的想知道她哭泣的原因,是谁伤了她的心?他并不排除她为情所困的可能,但这假设更令他难受得紧。

  采晴踱到门边将门关上,拉了张椅子让他坐下,缓缓坐在床缘,背对着他,「你想知道为什么?」

  「是!」

  「因为我是同性恋!」她深吸一口气后说。

  云飏瞪大眼,微张着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这……

  第5章(1)

  五年前 夏季

  学期的最后一天,结业式结束后,只剩几许零星笑语在冷清的校园里回荡。

  江采晴眷恋地待在教室里,同学们早兴高采烈的展开假期,教室里只剩她一人独坐。

  她是最恨长假的了!整天待在家里无所事事,时间多得不知该如何打发。距离辅导课还有一个星期,那是她在漫漫长假中唯一的寄讬。

  假期才刚要开始,江采晴已经嗅得出霉味了。

  校工一一巡视着各教室的门窗是否上锁,江采晴只得讪讪离开。

  踏出校门,公车刚好抵达,她跟时间呕气似的不愿上车。

  「走路回家好了,反正时间多的是。」采晴闷闷的想。

  附近学校也大多在这天揭开暑假的序幕,随处可见身穿制服的年轻学子,脸上洋溢着兴奋与欢愉,采晴忽然感到莫名的沮丧,又后悔没搭公车了。

  放假有什么好高兴的?她无法了解也无法体会他们的心情,正如没人懂她一样。

  从小就在父母周全严密的保护下成长,她承认她不知人间疾苦,却更讶异自己的漠不关心。

  似乎是没什么能引她注目的。

  身为老么却未曾学会撒娇,她向来不爱说话,也很少要求什么,一切所需自有父母为她张罗;而她,有什么用什么,并不挑剔。

  母亲在四十岁那年才生下她,生产时并不很顺利,采晴认为自己身心健全,父母却为她伤透脑筋。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采晴有将近十天不曾开口说话的记录。

  课堂上,任凭老师喊破喉咙叫唤她,她连最简单的「有。」都不回答,更遑论其他了。

  这情况维持了四天,级任老师便把采晴的父母请到学校,双向沟通的结果令双方更加担忧。原来不止在家如此,在学校亦然。

  无论如何威胁利诱,她仍无动于衷,面无表情。

  老师怀疑她是自闭儿,而她父母急得四处求神问卜,于是,她的脖子上多了几个红色小锦囊,里面装着据说可以驱邪避凶的符咒。

  大人的行径小采晴不能理解,她只是不想说话,如此而已。

  父亲逼她喝符水,母亲用符咒燃烧过的水帮她洗澡,边洗还得唸唸有辞的说些奇怪的话,大哥也跟着操心,使出浑身解数只想博她一笑。

  直到她受不了那些千奇百怪的招数,才开口以求解脱。

  「我要用乾净的水洗澡!」她实在讨厌那些燃烧后的符咒飘浮在水面上,那种水怎么洗澡?

  几日来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的江家,彷佛因着这句话而重见曙光,既惊又喜。

  江母甚至激动得流下眼泪:「妳终于说话了。」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江父轻拍着江母的背,口气很是欣慰。

  什么好了不好了?她根本没事,说得好像她病得很严重,唉!大人有时真是莫名其妙。

  「呀喝!我的小妹妹终于开口说话喽!」大她十二岁的江彻一把抱起她,高兴的转了几圈。

  连大哥也变得神经兮兮,到底谁有病?

  「也不喝符水了。」一张纸烧一烧混在开水里喝,不生病就「好里加在」了,还想治病?

  如果第一句话是曙光,那么这一句便是阳光了,江父江母眉开眼笑的连声答应,在这非常时期,哪怕采晴要的是天上的星星,他们也会拼了老命摘颗给她。

  接着几天,父母亲带着她到大大小小的庙里还愿,小采晴觉得大人好好笑,她想不想说话干这些雕像啥事!

  经过一连串的折腾,采晴可以确定的是,以后再也不敢随便「不想说话」了。

  她的沈默寡言在同学的眼里则被视为高傲孤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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