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听到廖蕙缃说的那番话,再度握着画笔的那一刻起,他所有的劳累都消失不见,他的脑海里只有她的影像和手上的画笔。
草图绘完,尚未着色时天色已亮。不久,廖蕙缃躺平在床,同时带着一抹笑靥入眠,然而他却没睡。
一想起今天下午到来时,她便要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在他的世界中消失,他岂能睡得着!?
他不舍错过这最后注视她的机会,于是他坐在床沿,像个白痴似的愣愣地望着她,直到早上九点多,他才迷迷糊糊的沉睡而去。
现在已经是早上十一点二十分,廖蕙缃率先醒来,因为她的心里一直惦记着一件事——她想在她离开这里之前,再为他烧最后一餐饭。
不论这么做是代表着什么意义,但她的心意绝对诚挚,这一点,不容任何人置疑。
廖蕙缃轻轻地从他的臂弯里挣脱,下床披上睡袍,走出房门,然后一路走下楼梯,来到厨房,开始洗洗切切的,只是她的动作却是异常缓慢。
一股淡淡的离愁悄悄地涌上她的心头,虽然今天是第九天,可是她也曾在这间厨房待过不少时间,除了煮饭烧菜,她甚至还把这间小小的厨房清理得十分洁净。
这里有她注下的心血,她不禁回忆起自己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
正当她一个人待在厨房里胡思乱想之际,不知何时,王学舜已站在门边,痴望着她,「你在想什么?」
「没有啊!」廖蕙缃回过神,勉强一笑,「你起床得正好,饭菜都已准备妥当,我们一起吃饭吧!」
「谢谢你。」王学舜走入厨房,取出碗筷,接着两人面对而坐,开始吃饭。
然而,眼前如此美味可口的菜肴,他二人竟不约而同兴起食难下咽之感,只是拿着筷子,彼此注视着对方。
「你怎么啦?」廖蕙缃笑望着他,「是不是这些菜做得不合你胃口?你为什么不吃?」
王学舜不答,而是盛了一碗汤,轻啜一口后才开口说话:「你放心,我会吃光的,但不是现在。」
廖蕙缃放下筷子,俏皮一笑,顺水推舟地说:「这可是你说的,你得负责把它吃光喔!」
「我会的。」王学舜点点头,笑着说:「看来你和我一样没胃口,或许……你也一样和我难舍那份离别前的伤感,既然如此,你何不——」「考虑留下来」这句话尚未出口。
廖蕙缃已站起身,「我先去洗个澡,时间差不多了……」她缓缓朝楼梯走去。
望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王学舜忽然笑了,尽管笑容是那么苦涩,但至少他已想通一件事,同时也暗暗下了决定。
他已完完全全放弃挽留她的念头,即使她人留下了,那么她的心呢?她的心也会一起留下吗?
虽然很多人都明了感情绝不能强求的道理,但一旦自己遇上时,总有些人会做一些无谓的挣扎,除非他自己想通,否则别人很难去改变他。
王学舜站起身,将桌上的菜全都放入冰箱里,随即走上楼,进入卧房,从衣柜里取出一条西装裤和衬衫领带,以及一个小旅行袋。
片刻过后,廖蕙缃从浴室走出来,身上只围着一条浴巾,见他坐在床沿发愣,不免开口询问:「你又怎么啦?一个人坐在这里发什么呆?」
「没有啊!」王学舜站起身,用手一指地上的旅行袋,「那个你拿去用,我洗澡去了……」说完,他拿着换洗衣裤,转身走入浴室。
当他洗完澡,从浴室走出来时,彷佛变了个人似的,衣冠楚楚不谈,连精神亦异常抖擞。
他知道张志哲那间公司规模不小,他不愿穿着随便的走入那间公司,那不仅没有礼貌,甚至还会让人瞧不起。
从某些角度来看,男人和女人是一样的,其实都很虚伪与做作。
「你准备好了吗?」王学舜凝视着她。
「嗯。」廖蕙缃点点头。
王学舜先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一双袜子,随即笑着说:「我们走吧!」一边牵着她的小手。
***
言 当他二人来到松江路张志哲的公司附近时,才下午两点十分。
情 王学舜将机车停妥后,只是傻呼呼的站在机车旁没动,脸上则满是不舍之情。
小 廖蕙缃似是可以看出他的心情感受,先是沉默一下,忽然喃喃地说:「现在好像还早喔……」
说 在她尚未见到张志哲前,她会去在乎王学舜的感受,但见到之后呢?她又会将他摆放在什么位置?
独 王学舜深深地注视着她,忽然兴起狂笑三声的念头。
家 她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里里外外的行头都是他花钱买的。可是,她却要穿着他买的衣裳去见另一个男人,而且这一去恐怕就不再回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又算什么东西?王学舜都迷糊啦!
「是早了点……我们在附近喝杯咖啡好不好?」王学舜微微一笑,接着又说:「我想……还有些话我没告诉你。」
「好啊!」廖蕙缃点点头。
王学舜四处溜了一眼,随即用手一指不远处,「那儿有一间咖啡屋,走!我们去那儿聊聊。」
两人约步行三十余公尺,双双走入一间咖啡专卖店,就在近门边的一张小方桌,坐了下来。
不久,服务生送上两杯咖啡,两份西点,然后笑吟吟的走去一旁。
此时已是上班时间,店内的生意不是顶好,相对的便显得十分幽静。廖蕙缃默然无语的搅和着杯中的咖啡,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的心事,王学舜居然也懂,「你放心,我不是想勉强你做你不想做的事……」轻啜一口咖啡,他打从心底的又说:「我是想告诉你,只要你能活得很快乐,我想,我也会为你感到高兴。」
廖蕙缃终于抬起头来望着他,「这是你的真心话?」
「是的,这是我的真心话。」王学舜微笑着,「挣扎过后总得面对现实。说真格的,我倒是满羡慕张志哲能拥有你这样一个女人。」
「你也不差啊!像你这么好的一个男人,我相信你将来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对象。」
「将来的事谁也无法预料,我想……我可能需要再闭关一阵子了。」
「闭关?」廖蕙缃显然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王学舜淡淡一笑,「就是把自己关起来,创作出更好的作品,重新出击嘛!」
廖蕙缃沉默一下,「我可不可以给你一些小小的建议?」不待他答话,她接着又说:「其实,我一直觉得你父亲的话很有道理。他真的很关心你,如果有空的话,你不妨向他请益一番。」
王学舜的表情有一丝尴尬,「这一点不需你提醒,过两天待我心情稍稍平静下来后,我会回家一趟,好好跟他聊聊。」
「那就好。」廖蕙缃欣然一笑。
王学舜沉吟片刻,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特,「蕙缃,不管你发生什么事,不管你过得怎样,我都希望你能经常跟我保持联络。」
「这对你很重要?」廖蕙缃嘴里虽然这么说,其实心里早已下了决定——不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不再与他联络。
他的工作有别于一般人,正如他父亲所言,眼前他迫切需要的是专心,如果因她和他的联络而导致他分心,那岂非得不偿失了吗?
除了这个念头,她已没有第二种想法,或许她不明白,偶尔同他联络一下,说不定更能激发他的斗志。
王学舜淡淡一笑,笑得显然有些勉强,「至少你得让我明白你过得好不好吧?你明知道我会为你担心。」
「我会让你知道的。」廖蕙缃点点头。
王学舜看看手腕上的表,现在时间是下午三点十五分,当下拿起一旁的帐单,「我想,我不能再耽误你的时间……」说着,人已站起身。
***
永大实业公司的会客室还不是普通的大,一个长长的会议桌至少可以容得下十二个人。
王学舜与廖蕙缃坐在面向大门的位置上,两人的脸上表情不一,连心中所想的事亦尽不相同。
廖蕙缃脸上浮现着一抹浓情蜜意,带有更深的期盼。可想而知,她费了多大的精神与体力才等到这一刻,对她而言,之前所作的任何事,至此都算是值回票价。
那么王学舜呢?他想的又是什么?
他的想法其实很单纯,他只想知道张志哲是何方神圣?是什么德行的男人?为什么他可以栓紧廖蕙缃的心?
当张志哲走入会客室时的那一瞬间,王学舜才真正明了一个年少多金的成功企业家,为什么可以如此吸引一个女人。
张志哲年约四十上下,身穿一套宝蓝色西装,那种一般人无法比拟的领袖者气度,从他身上隐隐散发出。
王学舜虽然不曾和企业界的人士打过交道,但眼前也不免被他那股逼人的气势给折服。这一点,他自叹弗如。
「你是王先生?」张志哲笑吟吟走进门,伸出右手,「幸会、幸会。」